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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五零章 又是一年除夕夜

    父可敌国正文卷第一零五零章又是一年除夕夜除夕夜,朱桢是在军营里和将士们一起度过的。

    这是他在昆明过的第二个年了,此番心境跟去年携二美同游滇池时的春风得意截然不同。这回少了几分志得意满,只剩下沉甸甸的责任。

    朱桢为将士们精心准备的年夜饭堪称盛宴,有现烤的全羊、酥皮金黄的乳猪和令人欲罢不能的菌子火锅……当然所用菌子都是经过军医院筛选过的,应该不会吃出小人儿来……

    所谓无酒不成席,王爷还格外开恩,允许将士们在宴会上饮酒。尽管都是土司们进献的土酒,喝起来寡淡乏味,甚至有些还十分浑浊,得筛过才能喝,将士们却乐在其中,喝了一碗又一碗。不少人早早就酩酊大醉,抱着酒坛子呵呵傻乐,醉话连篇。连王爷驾到都没察觉。还在那里自顾自的撒酒疯。

    这让陪同的蓝玉分外恼火,抬脚就想把这些醉汉踹起来。朱桢却拦住他,不以为意的笑道:“大过年的,别做煞风景的事。”

    看到自家主将那张要吃人的脸,将士们这才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却都摇摇晃晃站不稳当。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拜见王爷!?”蓝玉黑着脸低喝一声。

    “拜,拜见王爷……”官兵们如梦方醒,赶忙跪下磕头。有个倒霉蛋动作猛了点儿,哇的吐了一地。

    那味道甭提多销魂了……

    将士们却顾不上掩鼻,全都替那小倒霉蛋担心起来。

    吓得他赶紧使劲磕头,筛糠似的抖起来:“小人该死,王爷饶命。”

    蓝玉目光一凛,却见王爷笑容依旧,甚至还弯腰扶起了那个年轻的小旗官。他这才改口啐道:

    “这帮兔崽子,淡出鸟来的酒,也能喝醉成这样!”

    “哈哈哈,这就叫酒不醉人人自醉嘛。”朱桢笑着拍了拍那年轻人的肩膀,和气问道:“要不要先回去躺着?”

    “回王爷,不用,俺吐出来舒服多了。”那小旗官讪讪道:“就是可惜吃的东西全糟践了……”

    “哈哈哈,那就再吃嘛。”朱桢笑着招呼那小旗,还有他手下的兄弟坐回去。

    蓝玉等人也想跟着坐下,却被朱桢驱逐道;“你们一边儿去,别妨碍我们说话。”

    众将领无奈怏怏躲开,只留胡显一个陪着王爷。

    朱桢便跟将士们围着烤架坐成一圈,他一边亲手持刀,割下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腿rou,分给将士们享用。一边跟他们亲切的拉着家常。

    他问那小旗官道:“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

    “回王爷,小人叫俞敏,祖籍福建晋江,家在南京。“那小旗官正是伤愈归队的俞敏,也不知他是幸运还是不幸,才刚出院就整了这么個活。

    “福建人,那应该很能喝啊?”朱桢笑道。

    “俺不会喝酒,俺给胡建人丢脸了。”俞敏羞愧道。

    “哈哈哈不会喝就不喝嘛,莫不是弟兄们非要灌你酒喝?”朱桢笑问道。

    “嘿嘿嘿……”将士们不好意思笑了,显然让老六说着了。这种年轻的小军官最容易被老兵油子调戏了。

    “跟,跟他们没关系啊,是俺自己想喝的。”俞敏却不承认。“是俺自己想喝的……”

    “怎么,大过年的想你娘了?”朱桢割一片烤羊rou递给他。

    俞敏赶忙双手接过来,道谢之后却摇头道:“俺是想俺娘,不过大伙儿都两年没回家过年了,谁不想老子娘?俺这个当小旗的,可不能带头借酒浇愁。”

    “哈哈哈,还挺负责。”朱桢不禁大笑道:“那你为什么要喝呀?”

    “俺是替原来的千户大人喝的,他最好这口了……”俞敏红了眼眶道:“可惜他再也喝不着了……”

    将士们也一片黯然,不少人竟抽泣起来,显然那位千户大人当初应该挺得人心的。

    “他叫什么名字?是战死还是病亡?”朱桢沉声问道。

    “我们老千户姓戚讳祥,是英勇战死的。”俞敏赶忙大声道。

    “戚祥……”朱桢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便对俞敏道:“说说他吧。”

    “是王爷,我们千户曾是皇上的亲兵,带着我们一直从贵州打到昆明,他也因功升到了副指挥使。去年秋里,杨苴作乱,我们老千户奉命率领我们,在大板桥以三千兵力阻击八万敌军三天三夜,为抢运粮食争取时间。”

    俞敏哽咽说道:“可敌人实在太多了,第二天我们就眼看要守不住了。当晚,老千户率领所有尚能一战的弟兄,趁着敌人麻痹大意,渡河夜袭。结果引发了敌人炸营,杨苴那伙人一窝蜂地逃出几十里,过了两天才重新集结杀回来,那时我们已经完成任务撤军了……”

    俞敏又抹一把泪道:“只是老千户和大部分渡河的弟兄,都折在了那场不要命的夜袭中……”

    说着他啪的一声,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满脸懊丧道:“我真该死,真的!为什么要提前受伤?要是不受伤,我就可以跟着老千户他们一起了,呜呜呜……”

    俞敏应该是难过极了,当着王爷的面便哭的稀里哗啦,几近崩溃……

    旁边的弟兄赶忙小声劝他,王爷还在边上呢,不要太失态了。

    也有老兵赶忙小心替他说话:“我们小旗平时人很好的,就是提不得俞副指挥和板桥之战,加上这又头回喝酒,王爷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无妨,能哭出来也是好的,憋在心里多难受?”朱桢叹息一声道:“且他这不是单纯的失态,而是屁替……应激创伤后遗症,是那场惨烈的战争,给他造成的心理伤害。”

    “心理伤害?”将士们看着渐渐平复下来的小旗,不禁想起他在医院时的消沉状态。

    “没错,简单说,就是经历了惨烈的战斗,亲眼目睹朝夕相处的战友纷纷牺牲,从此天人两隔。痛苦超出了承受极限,造成了无法磨灭的心灵创伤。即使在战后许久,依然日夜饱受精神折磨。哪怕平时强作无事,一旦遇到刺激,情绪很容易就会崩溃。”

    朱桢长长叹了口气,对众人道:“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跟刀伤枪伤一样,都是战争给你们造成的伤痕。”

    “而且本王敢断言,军中绝对不止他一人如此……两年来征战不断,你们很多将士都或多或少有这样那样的心理问题。一定不要隐瞒,要大大方方说出来,本王才好对症下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