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两桃花

    山涧溪水浮着三两桃花，楚原伸手摘了两颗青桃，拨开桃花在溪间清洗干净，一口咬下只觉得腮帮子酸开了花。

    邋遢汉子一路跟着楚原下山，捧了把清水胡乱的抹了把脸，笑道：“小兄弟，扔个过来。”

    楚原将手里的青桃毫不犹豫的扔了过去，心里想着还是下山开开荤。

    汉子一口咬下，一张老脸皱到了一起，呸呸两声全给吐了出来，又捧了口溪水漱了漱口，大声说道：“小兄弟，这桃没熟啊。”

    楚原点头，说道：“对的，不熟。”

    “嘿，读书人就是读书人。处着处着就熟了不是。”说完蹲在在溪边，“小兄弟是要去哪？”

    “汴梁。”汉子吐出来的桃渣漂了过去，楚原捧起一把水，也抹了把脸，神清气爽。

    “巧了不是，正好跟你顺路，一起一起。鄙人林泽，小兄弟？”林泽撅着腚儿挪到楚原身边，侧着脑袋一脸真诚的看着楚原。

    楚原悄悄地挪了挪身子，伸手一把提起书箱转头拔腿就跑，书上诚不欺，古好男风，长见识了，就刚刚那小眼神，想着都觉得有必要跑得再快点。

    林泽抠了抠脑袋，只觉得头皮一阵针扎过似的，又摸了把下巴，难不成我这英俊相貌只招桃花？怪不得观里那几个老爷们都对大爷我退避三舍，应该是自惭形秽了，是了是了，又伸手沾了沾水，将鬓角收拢到脑后，照着溪水并指指向水中啧啧惊道：“呔！水中何人！为何要帅瞎大爷双眼！啊！我的眼！”

    说完捂着双眼朝楚原离去的方向追去，大声喊道：“诶，小兄弟，你等等我。”

    楚原跑得汗流浃背，只觉得两条腿已经不自觉的打颤，果然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每每跑不动了身后那声小兄弟便像催命符般给楚原加油打劲。

    上山两个时辰，下山只消一个时辰不到，楚原实在是跑不动了，瘫坐在路旁，一只手擦着额头的汗一只手不停的拉起后背的衣服，汗流浃背，楚原喘着粗气无奈道：“随便了随便了。”

    林泽双手撑着膝盖，也大口喘着：“小兄弟”，使劲的吸了两口气继续说道：“我又不吃了你你跑个啥，我真真就跟你同路啊。”

    “我怕啊。”楚原躺到地上，哪里顾得了一身灰。

    “怕个锤子，哥这么和蔼可亲。”说着抹了一把下巴，挺扎手，是挺久没打理了，观里都是大老爷们，打理给谁看。说完拔开葫芦，猛灌了两口。

    楚原也是拔开葫芦塞，灌了两口水。

    林泽瞧着葫芦眼睛一亮，啧啧道：“哟，挺能装啊，你这葫芦。”

    “啥？”楚原晃了晃葫芦，叮叮咚咚得响，“我这没剩多少了。”

    “嗬，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我还缺那一口水？”说完林泽抄起葫芦仰头就往嘴里倒，愣是没倒出一点出来，又抖了抖，林泽默默的塞好，转头笑呵呵的看着楚原。

    楚原立马仰头对着葫芦嘴一顿吸，喝得干干净净，还不忘抖两下，谁还养鱼呢不是。

    楚原从宣城出发，一路北上，走了有两天，早已进入京阳城境内，也是万万没想到这才第二天，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京阳南郊大道上，林泽搀着楚原，暖阳烤得两人口干舌燥，本想着路上哪里能再接点水，也不知道是谁更倒霉，硬是一路走来没见着一点水。

    眼看着进了城，两人瘫在茶摊的长凳上，林泽向老板要了两壶茶水，那嗓音真是金戈铁马刀枪剑戟。

    楚原双手按着膝盖，两条腿仍是止不住的颤抖，真是该，这林泽还真真就只是同行。

    茶摊老板见着灰头土脸的两人，热络道：“哟，两位这是打哪来？最近也没听说哪里闹饥荒匪患呐。”说着熟练的提了两壶茶上来。

    林泽看也没看，提起茶壶就往嘴里倒，茶摊老板刚抬手，林泽就一口喷了出来，大喊道：“烫烫烫。”

    “兄弟，不兴这么喝啊，您这是来砸我场子的吧？”茶摊老板退了两步，防贼般盯着林泽又说道：“以前有个老大爷，也这么个喝法，自个儿烫着了还非要怪我茶烧得烫，你不会？”

    楚原抬手道：“叔，我们不是那种人。”

    茶摊老板一脸警惕，伸了四根手指，板着脸说道：“四钱，先给了来。”

    林泽好不容易缓过进来，哈着气，看这楚原盯着自己，梗着脖子说道：“你瞅啥？我可没钱。”

    楚原摇了摇头，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掏出四文钱，一脸歉意的递给了老板。

    林泽瞧出了楚原那眼神的意思，朗声道：“我辈江侠客，四海之内皆兄弟，有兄弟在哪里需要自己掏钱？是不，兄弟。”林泽伸手揽住楚原的肩膀。

    “也是难得，淋漓尽致，你我就此别过。”楚原拍掉了林泽的手，刚刚缓好就起身，确实需要去好好洗漱一番了，风尘仆仆像是逃难。

    “好嘞，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悔有期。”林泽翘着二郎腿抱拳告别，抿了一口茶水，真是粗茶，呸呸两口吐出两片茶叶。

    楚原拍了拍满身尘埃，背起书箱转身就走，后会无期最好了。

    楚原这几年孤身一人，人生之纯粹哪里碰到过林泽这种人，与之有交集的要么是长辈，都在默默关怀他，还有李成蹊与刘庭芳，一个是同龄人，另一个更像是那个小了几岁的自己。与林泽相处这半日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姚师傅给楚原讲过江湖，江湖就是鱼龙混杂，有侠气三千里，豪气九万丈，也有那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还有那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只是这林泽，看着不像个好人，相处半天也不算坏？

    本是自信满满的见识见识江湖，哪晓得江湖碰上他第一天就给他来了个灰头土脸。

    福来客栈只有七八间客房，一爷一孙辛苦经营，老人宋和掌柜兼账房，孙子宋谦是厨子兼小二。今日生意清淡，老人宋和打着算盘厘着这几日的流水，宋谦坐在门坎上磕着瓜子，一双小眼睛盯着对街胭脂铺里进进出出的姑娘，看见那些个水灵灵的姑娘跨过那门槛都忍不住扬起嘴角。

    楚原抬头看着“福来客栈”四个描金大字，写得是真有气魄，就是店名取得不咋滴，福来福来，弗来也，这名确实挡财。

    宋谦瞧着有客人来了，起身将瓜子装进荷包，拍了拍屁股，弯着腰笑道：“客官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呐？”

    楚原抬步往里走去，四处打量了一番，还挺干净。“住店。”

    “好嘞，贵客一位，住店。”宋谦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算账老人抬起了头，眯了眯眼睛，门外走进来的少年风尘仆仆又闲庭信步，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