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面试
早上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到了温礼的脸上。 嘈杂的手机闹铃声每隔几分钟就不断的响起。 “草了”在一声咒骂中，温礼终于极其不情愿的转过身子，拿起床头的手机。 “啊已经九点多了卧槽！”想起今天10点半有一个面试，温礼直接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然后解锁手机，看了眼微信，脸上闪过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怎么样，但也没时间发呆了。温礼拿好洗漱用品，打开房间门，快速穿过出租屋的客厅，进了卫生间。 半小时之后，温礼背着书包戴好口罩，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下楼梯，冲出小区，看到马路边只剩几辆翻倒的共享单车，温礼心中瞬间仿佛有一万匹草泥马奔驰而过，温礼只能头一低，向着地铁三号线狂奔而去。 今天是2020年5月13日，天气晴。 温礼，22岁，身高183，体重86公斤，健硕的身体配上冷峻的五官还有夹杂着脏话时不时喷射出来的碎碎念，怎么看也不像是985师范大学新闻专业应届毕业生。 十几分钟的狂奔让他的满头大汗狼狈不堪，戴着口罩就只能更用力的呼吸，还好不是早高峰的地铁给了温礼一丝喘息的空间，“这就是社畜的疲惫吧”温礼心理想着，不自觉的做了个苦笑的表情。温礼靠着地铁的扶手，环顾四周，车厢里不论站着的、坐着的、年老的、年少的，大家都戴着口罩看着手机，行为一致的像流水线上的工人，各顾各的就好像彼此约定好，这个车厢内只能有地铁行驶的嘈杂声音长期存在。 可能是觉得无聊了，温礼从兜里裤兜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来，只有时间显示着9:56，没有微信提示消息。“真没意思，一有矛盾就不理人了，女人啊，真是不能讲道理......”，输入密码解开锁屏，点开微信对话栏的置顶头像，刚敲了几个字又点了删除，“算了，等面试完再给她打电话道歉吧，好好哄一哄应该就不生我气了吧，我真是个傻逼，现在不在一个城市我为什么要惹她生气......”温礼嘟囔着收起手机。 “中山公园到了，请乘客......” 嘈杂声也盖不过的到站提示音把温礼注意力拉回，温礼一边小声嘟囔着抱歉一边向车门挪动着，站定后还不忘照着车门上的玻璃整理一下衣领的位置。毕竟是面试，形象上还是要注意一下。 随着人流走出地铁站后，照着百度地图的位置，温礼来到了申财日报所在的写字楼，“D座入口，D座入口......”绕了十几分钟，终于在要转完一圈的时候找到了D座的入口。进入写字楼，大厅和写字楼外观一样，看起来有些破旧，虽然是白天但是大厅依然开着顶灯，居然能看出灯光的昏黄，应该也是年头太久了。“妈的这好像和大上海不太搭啊，这多少沾点儿让我梦碎了。” 就在温礼皱着眉毛环顾四周的时候，门后传来了保安的声音：“小伙子，先过来登记，来做什么的，时间，还有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都写下来。”保安大爷边说边把体温枪贴近温礼的额头。“36.2度，行了，申财日报是吧，在11楼，去搭电梯之前先涂点消毒液，楼内不能摘口罩啊。” “好的，麻烦你了。”温礼点了点头，挤了点消毒液在手上就转过身搭电梯去了。 寒假的时候温礼为了在上海找工作，直接在上海组了房子，本来想假期慢慢找机会进大公司实习，一边工作一边写毕业论文，谁知打破了自己的计划，就因为多玩了一个月，工作的事情就一直拖到了现在，自己只能呆在出租屋内打游戏，看剧，刷微博抖音快手，点外卖，接视频面试，每天和女朋友叶曦瞳打打视频，浑浑噩噩的。出租屋有三个房间，每个月2000块，合租的室友在去年年底就都回老家过年了，连面都没见过，每天都是让人犯困的单调生活。刚踏出校门就遇到天灾，虽然还不用自己承担生活的压力，但是温礼也在爸妈和女朋友的问题中对于未来的生活感到窒息“你们都问我未来的规划是什么，在哪里生活，做什么，那我又他妈能问谁呢”久而久之难免会有矛盾，这种矛盾来自于相互的不理解、依赖、期盼或是生活需要的安全感。这并不是一个22岁年轻人擅长处理的事情，虽然他是个男的。过去的一个多月，频繁的视频面试和家里的催促都让这位新科大学毕业生倍感焦躁，大型传媒公司和新闻集团的面试都没有进展，只有这个不知名的小报社给了直接现场面试的机会，“先抓住，实习期过了拿到学位证和毕业证再跑去新浪、腾讯这种大厂，或者环球时报这种地方，也不错，至少不能让家里人再哔哔我了，真的烦。” 申财日报隶属于上海浦新集团，在上个世纪80年代除刚刚创立的时候就立足于中国金融市场的前沿，从1984年银行间同业拆借市场建立、第一只公开发行的股票“飞乐音响”诞生到1990年11月上海证券交易所成立、1991年4月深圳证券交易所成立再到2005年完成股权分置改革、2006年9月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成立、2010年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推出沪深300股指期货合约、2015年上证50ETF期权在上海证券交易所正式上市交易......申财日报40年来一直兢兢业业的追踪着中国资本市场成长的步伐做着政策和上市公司的持续跟踪报道和解读。 因为上海在中国资本市场得天独厚的优势，申财日报在2015年之前一度成为了中国亿万股民心中的麦加圣地。物极必反的道理好像是宇宙守恒的准则，2016年的的股灾击碎了资本市场长牛的美好前景，在这种雪崩一样的力量裹挟下，被击碎的也有申财日报的市场公信力，当年坚定唱多市场的文章，犹如鲜艳巨大的标靶，亿万股民的情绪如同万千洲际导弹一同射向往日辉煌的申财日报。如果不是中国这样稳定的法治社会基础，申财日报社的办公室可能也会经历砸抢与火焰承载的情绪反噬。股灾之后，申财日报也从中国资本市场中心陆家嘴灰溜溜的搬到现在这个破地方。四年之后的今天，因为新闻传媒格局的剧烈变化，老百姓获得资讯的方式变多，申财日报再也没有回到过去的光景，苟延残喘着活着，他们还存在的意义，可能也就是给老股民聊天下酒的谈资了。 申财日报所在的11楼，在破败程度上比起一楼大厅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昏暗的走廊，不知是黄还是白的羸弱灯光，灰黑纹理的地毯在电梯的灯光照射下，能看到明显的外卖撒落的油渍，隔着口罩，温礼用力嗅了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垃圾的酸味，“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做正经营生的场所啊！卧槽这地方也有报社？这和电影里小贷公司的办公地点简直一模一样啊，这么恶心的地方怎么呆啊卧槽！”就在这瞬间，温礼都想直接扭头摁电梯离开了，但是仔细想想家里的唠叨、女友天真的大眼睛。“算了，好几个月了，坚持到实习期结束赶快换地方，想想，起码通勤时间对我还比较友好，老子就忍几个月吧。” 走到走廊尽头，窗外的阳光让温礼心里的不爽消散了一些，门口挂着的申财日报的牌子还能看出过往时日的光辉，玻璃门能直接看到前台，并没有人，温礼象征性的敲了敲门就自顾自的推开门走了进去，这时一位嘴里叼着牙刷的女人跟着他走了进来，拍了拍温礼的后背问到：“你哪位？来干嘛的？你看什么呢？”温礼回头看着这个带着黑框眼镜，面容精干，个字瘦高，长发盘起也能看出来最少一周没洗头的女人，嘴里叼着牙刷嘴角还有牙膏泡沫的，呜哝呜哝的问自己问题，虽然有些突兀但是和这个环境还挺搭的。 “你好我叫温礼，我是约了今天10:30来面试的，我...” “十点半面试？现在已经10点40了，来面试都能迟到？谁和你约的面试？算了无所谓也不关我的事，你先把前台的登记表填了，自己联系约你面试的人吧。”女人直接打断了温礼，自顾自的边说边往办公室里面走，只留下立在原地的温礼“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连基本的时间观念都没有，不知道招进来干嘛。”女人的语气中充斥着不屑和不满。温礼的脸已经扭曲起来了，要不是今天是来面试的，他可能已经开骂了“神经病吧老女人，这SB地方那么难找，我TM在楼下转了一大圈才找到入口，要不是家里逼得紧，老子才不来这吊地方！”倪钊斌在心里骂了一气，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手机通讯录，拨通了一个叫“余舟”的手机号码。 “哦喂，温同学是吧，你到了是吧，我这边我在卫生间，你可以在前台先坐一下，看看我们的报纸，门口有饮水机可以自助哈，对了，你有看过我们的小程序么，我们周一才上线的，可以看看我们的内容，我先挂了啊。” “啊......喂” “嘟嘟嘟” 温礼都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火急火燎的把电话挂掉了，“这......这么紧急么”温礼苦笑了一下，转了一圈，在前台的空椅子上坐了下来，刚伸手想把旁边挂着的报纸拿过来，“报纸一份两元。”温礼抬起头，那个瘦高女人拿着牙杯牙刷走了过来，留下一句话和一个白眼就快步走出门了，连温礼说话的机会都不给。 温礼此时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神经病，一看就是月经不调。”温礼哼了一声，摆弄起手机，在微信搜索栏里输入“申财日报”，小程序上来就是一个“订阅有礼”的弹窗，“神经病才订你家报纸”。温礼小声嘟囔一句，关掉弹窗，映入眼帘的是申财日报的主打内容《沪深大扫雷》，这是2016年股灾之后，申财日报痛定思痛想出的新栏目，从吹大盘吹票转成了上市公司排雷，申财日报主编曲德正主笔，提示风险预防股民踩坑，初衷是好的，但是市场并不买账，“写这种文章，买了这个公司股票的股民讨厌，没买的又不关心，纯浪费时间，切。”温礼轻蔑的笑了笑。今天更新的文章是《股价腰斩，信仰全无，A股“东邪”死翘翘了？》，“曲德正这人不愧是纯纯的70后，这文章标题一看就是只看过金庸古龙的老年人，他不会以为自己是什么朱子柳什么神笔判官吧，傻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温礼自己嗨的差点儿笑出声来。“一直以来我国中药行业就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的说法，它们分别是东阿阿胶、云南白药、片子癀、同仁堂。它们可以说是撑起来中药的半壁江山。不止实际业务，股价亦是如此......其中东阿阿胶上市以来最大区间涨幅达到1515%......值得注意的是，早在其半年报业绩预告公布之前，北向资金已经连续5周进行减持......”温礼看着手机上的文字，脸上笑容逐渐凝固了“哎，不对，我爸买的好像就是这个股票吧，东阿阿胶，我记得他之前和我讲过这个。”温礼想到这便把文章转发到他爸的微信，刚想发语音的时候，一个身材精瘦的青年男子推门而入，左手拿着一卷卫生纸，嘴里叼着棒棒糖，右手蹭了蹭裤兜的位置后向温礼伸了过去，说：“温礼是吧，我是余舟，你好你好，第一次见哈。”温礼站起身来伸出右手握了上去，嘴角抽搐着：“您好，我是温礼，您这上厕所还吃棒棒糖么？”余舟尴尬的咳了一声：“没没没，我这上完厕所才想起来兜里还有个棒棒糖没吃，我这很注重个人卫生的，放心，哈哈哈哈哈哈哈，来，这边请，我们到会议室面试。” 余舟带着温礼直接向办公室里面走去，温礼边走边快速扫了一眼办公室内环境，不大的办公室内放着五个长方形办公桌，每个办公桌上都堆着一堆文件夹，应该是忙碌的周三但是工位却是空的，“这报社不会真的快倒闭了吧。”温礼皱着眉头环顾着四周，还好窗外阳光裹挟着春天风闯进办公室里面，也扫掉了一些温礼心中的顾虑。 “今天我们办公室人不太齐啊，你应该看到尤玥了吧，那个看起来有点儿刻薄的大姐，她是我们的研究员，人还是很nice的，如果你之后入职了，应该也是我和她带着你熟悉工作，我们主编现在应该不知道躲到哪里抽烟去了，等下他可能会和你简单谈几句，那我们就在这里面试了。”余舟在前面边走边自顾自的说着，顺手推开唯一一间会议室的门，等温礼跟上后，余舟示意温礼坐下，自己关上会议室的门，并从角落的农夫山泉箱子中抽出一小瓶矿泉水递给他。 “我们开始么，还是你要休息一下？”余舟顺手拿起桌子上温礼的个人简历，并不时打量着温礼“你简历怎么比我刚毕业都单薄，就一页啊？” “啊，这，对的，因为我要到今年7月份才毕业，能写的也比较少，哈哈哈哈哈哈哈。”温礼尴尬的笑了起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面试，和之前的线上面试感觉还是有很大差别，即使这个工作并不理想，但是好像大家都很急，虽然网上的论调都是要珍惜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但是现在真没有时间给自己精挑细选了，先入职，把这里当做跳板有经验了再去大公司也不错...... “你在大学里面都没加社团啊学生会什么的么？你是有些自闭么还是除了上课都躲在宿舍打游戏了？”余舟的声音打断了温礼的思绪，温礼看向余舟，发现余舟的眼神突然变的犀利起来，好像是发现了一个破绽，随时准备掏出破甲弓破防自己的意思。 温礼这个人是有些古怪的，虽然他平时把自己包装的很好，从来避免和别人有正面冲突，但是当有人对他挑衅或者让他不安的时候，他会变的具有攻击性，甚至会让人感觉，他有些兴奋。“是这样的，大学么，难免和学生会还有社团有些接触，但是他们的行为方式我不喜欢，像社会上一样吃请搞关系甚至利用什么title泡学妹，挺没意思的，所以我就离的很远，不如花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你说是吧。” “你的意思是学生会的都是傻逼？”余舟笑着问到：“你不会觉得大学里面的行政人员也是傻逼吧。” “啊这，这是你说的啊，我可没说，我只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明知是臭水沟我就没必要去蹚了吧。”温礼按捺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告诉自己这是面试不能随便说脏话，在回答的时候还是需要把握好说话的尺度。 “但是不在学生会里混个一官半职的，找工作还是容易吃亏啊，毕竟你只有大一拿过这个三等奖学金，没什么说服力。”余舟接着提问。 “那这个东西，有些好处如果非要混圈子才有，我宁愿不要吧，我相信自己是有能力的，这个可以在工作中看到，如果你们很在乎一些圈子的认可，那我只能承认我可能不是你们要的人吧。”温礼故作镇定，边说边耸了耸肩，虽然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是温礼已经在为刚刚说的话后悔了，心里开始默念自己的傻逼和不成熟。 “哈哈哈哈，你还挺有意思的，有点儿成为职业记者的潜质，反正应届毕业生么，也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我这里是没什么问题，我给主编打个电话，看看他有没有什么要问的，等他上来和你交流一下。”余舟笑着放下温礼的简历，拿起电话，找到主编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喂，曲主编，来面试的小朋友现在在办公室了，我这边没问题，你还有什么问题要来亲自问下么......哦，那行，那你没问题剩下的走流程的事情我就和他说了啊。”余舟放下电话，和温礼说：“我们主编说他没什么要问的，那我现在就可以给你发offer，然后你要是确定呢，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实习期三个月，工资3500，不高是肯定的，你也不一定想长久在我们这里，你的简历呢估计也不好进大公司，来锻炼一段时间再做选择也不错，你说怎么样？OK的话我就把实习合同一起发你。” “你们没有HR么？”温礼没想到面试居然这么快，还通过了，整个流程简单的就像呼吸一样。 “嗨呀，HR这玩意，不就是给员工服务的么，给个骨头狗都能干，不需要花钱聘一个，现在我就兼职了，等我们哪天变大公司需要帮老板收割员工的时候，会招专业HR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余舟也是让温礼一头雾水，居然能嬉皮笑脸的说这种话。“怎么样，来不来一句话，我看你也是北方人，别磨叽，痛快点儿。” “好的，那我明天来报道！”虽然有点儿懵，但是看着余舟已经笑得要裂开脸，温礼觉得还挺开心的。余舟和温礼又握了握手：“那哥们儿你先回吧，明天中午之前来报道就行。” “哦了哦了，明天见！”温礼站起身背好书包，这面试顺利的连书包都没打开过，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看到尤玥在工位上，尤玥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了过来，温礼下意识的点个头当做问好，尤玥也点了下头，便转过头接着盯着电脑屏幕了。 温礼走到办公室大门口，开门后还回头和余舟挥了挥手，余舟笑着挥手回应着，等温礼消失在走廊，余舟来到尤玥工位边，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坏笑着说道：“拿钱吧玥姐，我们愿赌服输，怎么样，小朋友同意入职了。”尤玥一脸的晦气，拿出点开微信，极不情愿的给余舟发了100的红包“鬼知道面试了20多个都没有愿意来的，这个居然就入职了，我也真是倒了血霉，估计他也是脑子不好，老娘从此戒赌，你快回你工位别烦我，真晦气。” 余舟也是聪明人，嗅到了火气就直接跑回自己的工位上，和尤玥拉开距离“大姐这我们说好的可不带生气的啊，这样，我下午请你喝个乐乐茶的草莓酪酪。”余舟边点开红包收款边笑嘻嘻的跟尤玥搭话，尤玥白了他一眼，说：“中午饭你也请了。” 电梯到了一层，温礼的心情说不出是开心还是什么，工作的事情这么快落定了反而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就这么疑惑着要走出写字楼的时候，手机微信提示来了，温礼点开微信，是他爸的消息——“马后炮文章发我干嘛，已经套住了，麻都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