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段红尘

    方龙城，地处偏僻，凡人居多，金家虽然只是个三流修仙家族，在这弹丸之地却足以称雄。

    此刻，金家府邸内，一身着朴素的夫人站在院落后门，两眼望着后山不知在等着谁，眸间并无担心之色，似乎每日在这里等待已经成了习惯。

    直至日落西山，后山小路才渐渐出现了一道柔弱清秀的身影。

    “娘亲，我回来了。”

    清脆的声音远远地就传来，妇人有些僵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笑容，慢步迎了上去，少女的面孔逐渐清晰起来。

    少女只有十五岁，脸上带着稚色，本是标准的瓜子脸型，但其下巴两侧多了些许赘rou，将美感破坏殆尽，再加上那一头有些凌乱的秀发，遮掩住本就暗淡无光的眸子，比之丫鬟的姿色还要次了不少。

    在余晖下，少女淡青色的襦裙稍稍变了色，一头披散的云鬓秀发染上了金边儿。

    “走吧尘儿，天快黑了，今日怎么这么晚。”妇人语气里虽有询问，但并无责怪之意。

    少女暗淡的眸子闪过一丝异色，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妇人瞥见摇了摇头，不再多问，少女这才松了口气跟上，娘亲已经很久没有问过这句话了。

    她叫段红尘，是金家的养女，收养她的正是自己身前的妇人，金家的三夫人。

    金家是一个修仙家族，但她的养母是一个凡人，听说养母还有个儿子，也就是自己的便宜哥哥，但她从未听养母提起过。

    按理来说没有修为，在金家这样的家族根本没有立足之地，然而这些年段红尘看着。养母带着她的日子似乎是很难过，每月的月俸都被那些狗奴才侵吞干净，经常还有仆人杂役来无理取闹。

    但除了这些小手段，其他更加变本加厉的手段段红尘却从来没见过。她甚至有一次偶然在家族大总管眼里看到了忌惮二字。段红尘的心中给自己养母打上了神秘的标签。

    段红尘和养母住在一起，金家最为偏僻的小院子，打开后院门便是后山，月俸被克扣干净，三夫人和段红尘便在后山种了些蔬果，一半卖了换米，一半自己吃，倒也是自给自足，三夫人的身体不好，开始两年是夫人自己种，后来教会了段红尘，后山那片地便一直都是她在种。

    不过段红尘有些奇怪，在穿着花销上，养母总能莫名其妙地变出钱来。

    晚饭两人无话，段红尘默默扒着饭，偶尔看一眼养母，夫人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段红尘的目光，不紧不慢地吃着饭。

    养母给段红尘的感觉很普通，极其普通，像极了平常百姓家的农妇凡人，但修仙家族里有这么一个存在是何等的诡异与突兀。

    段红尘知晓娘亲姓张，具体叫什么却不知道，外人都称她为张夫人。

    既然嫁入金家，为什么不是金夫人，或者三夫人？

    还是说眼前的一切都是演给她看的苦rou计？

    段红尘想了很多，但种种疑问只能放在心里，她知道自己问了也不会有结果，而且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聪明，养母的感知敏锐得不似凡人。

    晚饭过后，段红尘回到自己的小屋子，熄了灯，却睡不着。

    五年前娘亲收养她似乎引起家族极大的反对，最后不知道养母付出了什么，家族最终妥协了。随着时间流逝，这件事也被家族中人渐渐淡忘，但段红尘记得。

    对自己的养母，段红尘始终怀着一股警惕，这股警惕随着时间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重了，早年的经历让她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这恐怕也是三夫人难以预料的，一旦有了怀疑的苗头，就很容易发现异常。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段红尘自问与养母非亲非故，根本不值得为她付出什么代价，凡人性命比草芥还不如。

    那么，养母究竟想要从她这里得到什么？

    还是说……她怀疑或者已经知道自己的来历？

    黑暗中，段红尘的眸子明亮非常，完全没有平日的暗淡。思索片刻，段红尘从脖子上拽下石坠拿在手中。

    说是石坠，其实就是一颗普通的石头，只不过颜色是黑的，在黑夜中根本看不清，段红尘只能通过触感感受到它的存在。

    自己唯一拥有的就只有这个。就是这块破石头导致段家村的覆灭，自己的亲生父母也无法幸免，而自己勉强逃了出来。

    所谓的仙道正派在她面前撕去了伪装，眼中满是贪婪，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不惜屠村！

    这仇恨，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可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可以被随手捏死的蚂蚁。至少在自己拥有足够实力之前，她的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当初阴差阳错自己得到这石头已经五年了，但一直都没有发现任何玄机。

    刚被收养时，养母曾经把石头拿过去，过了一个月才还给她，想来应该也没有发现什么，以为是个普通饰品，否则自己不一定能活到今天。

    将石坠放在枕头旁边，段红尘沉沉睡去，今天在地里劳作了一整天，真的太累了。

    隔壁屋内，三夫人从蓦地睁开眼，眼中的失望之色不带丝毫掩饰，一股烦躁的情绪爬上心头。

    深吸了一口气，她冷静下来。

    五年了，她日夜不停地观察，这孩子依旧没有任何异常，难道当初的决定是错了吗？还是说这孩子姓段真的只是巧合？

    她不相信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可以做到五年下来滴水不漏，那根本不存在可能性。当年那件无名宝物引得两大修仙国度都聚集到那个凡人村庄，最终一无所获，有人为了保住秘密，屠了村庄，到底是谁干的，以她的身份自然难以知晓。

    但这五年的风波她看见眼里，那件宝物绝对还没有被找到！而这个女孩儿当时被她无意发现昏迷在隐蔽的灌木丛内，离村子不过几十里远。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虽然自己当时也通过特殊手法探查过段红尘的记忆，除了姓段，其他的事情都与段家村不符，不过她依旧固执将段红尘收养。

    就算只有一丝可能，她也要试试，如果能够等到，就是一飞冲天大机缘！

    “主人，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素衣妇人的眼中闪过厉色。

    “金家与我的关系一直是秘密，欧阳老狗没那么容易发现这里！再等一年的时间试探，如果还是没变化，我们就回宗门！”

    “那这孩子……”黑暗中的语气不定，妇人听闻柳眉一挑。

    “自然是杀了！我没有得到的东西，其他人也休想得到……”妇人语中散发出的寒意令暗中那人顿时噤若寒蝉，沉寂下去。

    望了望段红尘的屋子，妇人揉了揉眉心，轻声叹了口气。

    罢了，今晚便放松放松，一直监视这孩子已经神经绷紧了五年，绕是以她的修为，也有些禁不住。

    熟睡中的段红尘自然不知晓自己的时间只剩一年。

    妇人的灵识悄然撤去，枕边的黑石蓦地多了一丝耀眼的紫光，似乎是因为憋屈太久想要一下子释放开来。

    强光照着段红尘的眸子，段红尘不舒服地动了动眼皮，终于慢慢睁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