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白头陀
听到尖叫声,走在前面的张振枫等人骤然停下。他回身一看,只有艾天格背对着他们,而黑暗中,早不见了胡意涵和沐青的人影,张振枫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意涵!沐青!”艾天格大喊,几人快步返回来。 “怎么了格格?” “怪了,刚才她们俩还跟在我后面,和我说话呢!”艾天格眉头紧锁,一想起刚才看到的小阿土,便生出无尽的狐疑。 林胖子之前走在后面,大概听到了些许谈话,近前来问:“天格,刚才好像听你们说,看到什么了?到底看到了什么?” 艾天格略一思索,歪了歪头:“我也不确定,只是沐青跟胡意涵一口咬定,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我正往她俩说的方向看呢,一眨眼,她俩就不见了。” 对于“死人复活”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艾天格不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思索间,就没提起看到小阿土的事情。 张振枫举起手电朝来路照了照,满脸担忧地说:“这里岔路繁多,也不晓得都通向了哪里,她们俩手无缚鸡之力,一旦跑丢怕是凶多吉少。” 沐楚一听这话更是急了,猛一转身就要回头去找人,却被朝珠一把拦住。 “这里地形复杂、怪事层出不穷,好多地方都是断洞悬崖,她们两个很可能已经死了,再折回去找得不偿失。” 沐楚火冒三丈,脖子里青筋突起:“不行!你可以冷血,但是我不行!那是我jiejie!我就是死也不能不管我姐!就算是万分之一生机,我也不会放弃!” 艾天格看了一眼朝珠,与张振枫说:“沐楚说的没错,沐青、胡意涵是跟我们一起来的,我们有责任将她们安全地带回去,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清不楚地把她们留在这里。” 张振枫也正有此意,回身看了林胖子等人一眼说:“你们就留在这,我跟格格、沐楚回去找人,如果两个小时我们还不回来,你就带着其他人,跟着朝珠他们继续赶路吧。” 林胖子眼中充斥着担忧,然而他知道张振枫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一路下来,所有人都已经身心俱疲,能活着走到这儿已是万幸,根本没有理由让所有人都回去再冒一次险。他朝张振枫略一点头,目送着他们三人消失在来时的洞xue中。 三人小心翼翼地走了一段,并没有发现沐青与胡意涵的踪迹,只觉得周身越来越冷,像是行走在天然的冰窖中。 “刚才来的时候也没觉得冷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艾天格双唇发紫,显然是被冻得狠了,就快招架不住。 张振枫见状,连忙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艾天格的肩膀上,抬起手电朝四周的岩壁上照了照。 “这里深处地下,周围很可能有不少地下暗流,随着昼夜交替,暗流的温度也会随着变化,这会恐怕正是深夜,温度才会这么低吧。” 话虽如此,张振枫却明白,地下河的水再怎么冷,也不会达到这种地步,这不是一般意义的冰冷,而是透着一股子阴森,透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凄冷。 艾天格察觉到了张振枫的异样,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很小声地说:“刚才,刚才我好像也看到阿土了。” 阿土?张振枫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迟疑了十几秒才道:“你看错了吧!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在这?” 艾天格也并不是很确定,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嘘”了一声:“你嚷什么呀,我就是觉得这事太扯了,才没有往外说,你倒好。” 这事何止是太扯,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这一路上虽然经历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是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对于他们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青年才俊来说,无论如何还是很难理解的。 沐楚没听清他们的话,见他们还有心思打情骂俏,不耐烦地挠了挠后脑脖子,显然有些生气了:“你们能不能低调一点儿?动不动就虐我这条单身狗就算了,挠我痒痒做什么?” 张振枫与艾天格闻言面面相觑,双双举起手电筒朝前面解开外衣的沐楚照过去。 这不照不知道,一照可真是要了老命,只见沐楚的后背上不晓得什么时候竟然趴了个“人”。 只见那玩意儿圆卜隆冬的,不见手脚,就像个白胖萝卜!它这一扭头,雪白柔软的“秀发”之下露出的五官又与常人并无二致,只是那脸白了些,胖了些,也丑了些。沐楚显然还不知道自己招惹了这么个玩意儿,还在埋怨着沐青和胡意涵不跟紧队伍。 张振枫与艾天格已然从震骇中回过神来,两人对视一眼,张振枫甩出长棍,但艾天格按住了他。思量后,各自捡起一块石头朝沐楚挨过去。 稀里糊涂的沐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也不晓得是被谁按住了脑袋翻滚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停下,一看居然是艾天格,又惊又怕的情绪瞬间被一股怒气所取代。 “姐啊!你袭击我干嘛,谋财害命也不该找我啊!” “你闭嘴!”艾天格低叱一声,努嘴示意他往左手边的方向看。 但见张振枫正与什么东西缠斗在一处,那玩意通体雪白,身上的绒发却极长,眼见着受了张振枫一石头,怪物的脑门磕破,渗出的血液却是浓稠的绿色,恶臭难忍。 然而这东西虽小,战斗力却不弱,即便受了伤,也丝毫没有退让的架势,浑身的绒发瞬间分成几缕,直直地朝张振枫的脖子缠绕而去,不多时,便将张振枫的脖子缠了个严严实实。 饶是张振枫身手了得,也抵不过被人钳制了命门,眼见着进的气儿越来越少,脸色也越发黑紫起来。 小东西一张似人非人的脸愈渐狰狞,眼瞅着没想给张振枫一条活路,艾天格心间一急,举起手里的石头便往那东西的脸上砸过去。 一击得手,却并不致命,更加激发了那东西的怒气,分出一半的绒发,瞬间也缠住了艾天格的脖颈,被这发丝一般的东西缠住,意识虽然清楚,身体的各个机能却再不受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生命流逝而无能为力。 张振枫见艾天格已然开始昏迷,深知再这么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咬破了舌头,腥热的鲜血入喉,总算令他生出半点气力,一边伸手拉住了越缠越紧的发丝,一边冲着沐楚大声喊。 “快,快点火。” 呆若木鸡的沐楚这才反应过来,随处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出了打火机,然而那火石却不听使唤,摩擦了好几次,却连半点火星子都没能擦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晓得从什么地方飞出一根火把来,直直地将几近癫狂的白头陀烧成了一个火球,而刚才周身的阴冷之感也随之褪去。 只听“滋滋”几声尖锐的哀嚎,那白头陀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扭头看了眼来人,愤愤地朝黑暗里逃脱去。 是罗阿生,关键时刻,竟然是罗阿生扔出了火把,救了大家伙儿几条命。 艾天格脸色铁青,直直倒在了张振枫的怀里,而张振枫也好不到哪里去,正抱着人事不省的艾天格大口喘着粗气。 沐楚见众人没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扭头却见个熟悉的身影,正踉踉跄跄从另外一边的石洞口蹒跚而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伤痕累累的胡意涵。 胡意涵见着众人,先是如释重负地一笑,再就一头晕倒在了沐楚的怀里,待她迷迷糊糊醒过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你醒啦。”艾天格往胡意涵嘴里送了一口水,三分关切,七分狐疑地问,“沐青呢?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一听“沐青”的名字,胡意涵一下子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子“啪啪”地滚下来,脏兮兮的衬衣瞬间打湿一大片。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救不了她,是我没本事,我恨不得替她去死……” 一听这话,众人便知道沐青早已经阴阳两隔了。或许从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开始,所有人就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当直面死亡的时候,谁又能真正做到波澜不惊呢。 “什么?你说我jiejie死了?”沐楚不敢相信,激动的拽住胡意涵大吼,“你说话啊!她是怎么死的!” 他看着只会哭泣的胡意涵,心中生出无限厌烦,一把扔下她,失魂落魄道,“从小到大都是jiejie让着我,虽然每次她都要跟我抢,跟我争,可是我知道,她是爱我的,她是疼我的,我要带她回家,一定要带她回家。” 沐楚眼神涣散,显然已是悲伤过度,他木然地站起来,朝胡意涵出现的洞口走过去。 张振枫一把没能将他拦住,只好顺势甩了他一耳光:“你醒醒,你也说了沐青疼你、爱你,难不成她希望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吗?” 沐楚回过神,依然满是怒气,一把甩开了张振枫的手,坚持要往洞内去。 “沐楚!沐青已经死了!她死了!”胡意涵的哭喊既尖锐又刺耳,却也只有这一句能将崩溃边缘的沐楚给拉回来。 胡意涵清澈的双眸已经充满了疲惫,谁也看不懂,她此时落寞的表情里占据了几分的愧疚,只听她又放低了声线说:“沐青真的死了,我眼睁睁地看她掉下了悬崖,我救不了她,我应该跟她一起去死的,应该要一起的……” 艾天格连忙拉住她往自己身上捶打的手,太多的话倒也问不出口了,只得安慰说:“生死有命,你也不必太过自责了。” “生死有命?为什么胡意涵就能活着,而我姐却死了!”沐楚指着胡意涵,额头上的青筋暴起,“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救!” “沐楚!龙脉凶险万分,咱们都是九死一生过来的。”艾天格护在胡意涵身前,努力劝说,希望能平息沐楚的情绪。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罗阿生又陷入了魔怔,他朝远处大喊着,“阿土!” 便朝着来时的黑暗冲了进去。 张振枫深知这地方邪乎地很,连忙与艾天格叮嘱几句,才往罗阿生消失的方向跟去,然而越走越是后怕,因为罗阿生所去之处不是别处,正是刚才献祭阿土的镇魂虚。 罗阿生狂奔在前,一路大喊着“阿土等我”的话语,而张振枫紧跟其后,却并没有看到什么阿土,然而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眼前似是生出一层薄雾,而迷迷糊糊的,仿佛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他做梦都想再见一面的人。 “爸?爸爸。”他拼了命地想要拨开眼前的迷雾,却怎么也逃不出这迷瘴,明明伸手便能触碰的距离,却好似隔了千里万里。 “儿子,跟我来,到爸爸这来,爸爸给你买糖吃。”莫白教授的声音悠然飘来,透着nongnong的迷雾,一切都是那么缥缈虚幻。
张振枫疯了一样想要闯出这片迷林,眼前渐渐浮出两盏明灯,似是要帮他照亮回家的路。 脑海中更是回忆起与莫白教授生活的点点滴滴,然而又突然觉着不对劲,小时候他的牙齿并不好,还没开始换牙,乳牙就已经蛀掉了好几颗,所以莫白教授是决计不会给他吃糖的,甚至往后的好些年,家里就连过年也不准买糖吃。 “不,是幻觉,全都是幻觉。”张振枫紧闭双眼,突然再睁开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身处镇魂虚祭坛的边缘。 而方才看到的两盏引路灯更不是它物,正是天狼蛛后的一对燃着火焰的眼珠子。 不由得心道:“这蛛后的镇魂符咒果然厉害,隔了那么远,还能够惑人心智,从而将人引过来自投罗网。” “阿土,你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张振枫闻声望去,只见罗阿生直挺挺地跪在祭台中央,对面立着个白乎乎的东西,而这东西不是其他什么,正是刚才被罗阿生烧掉了一身毛发的白头陀。 褪去了毛发的白头陀,此时更清晰地露出了它酷似人类的五官。张振枫高声大喝,飞身上前,一把扯开了白头陀,拉着罗阿生往后急掠。虽是脱离了危险,但张振枫的双眼却死死盯着白头陀,全身直冒冷汗,心道:莫不是那阿土死后成了精?不然怎么能这么像! 罗阿生受了惊,挣扎着往祭台上面爬:“你做什么,那是阿土啊,我答应了要带着他一起的。” “那不是阿土,阿土已经死了!” 张振枫急喝,不经意间又看向了蛛后的红眼珠子,莫白教授的面貌再一次浮现,他赶忙闭起了眼睛,再一次咬破了舌尖令自己清醒。 幻觉,全都是幻觉。 张振枫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他突然意识到,这镇魂虚的关键所在,或许就是蛛后的那对被做成火坛的眼睛!当时,要不是阿土点燃了其中的圣火,或许也不会唤醒这邪性异常的天狼蛛后,然而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天狼蛛后的震慑,他们一行怕是要困死在被卵形蛛围剿的石林之中了。 所以这一局横竖都是个死,或许只有阿土的献祭,才给众人博得了一线生机。 思量至此,张振枫已经笃定要毁了这劳什子祭坛,当下也不迟疑,推开意识模糊的罗阿生,单手一撑跳上了祭台,与那白头陀正面硬钢起来。 那白头陀虽然诡异,没了一身的毛发,武力值却也似乎下降了不少,被张振枫的几个闪身偷袭搞得晕头转向,终究恼羞成怒,企图从张振枫的背后攻击其后脖颈。 张振枫一手已经攀上了天狼蛛后的眼眶,但觉身后阴风袭来,连忙扯出其中一盏圣火向后砸去。 白头陀似乎极其忌惮这火盏,竟忘记了闪躲,被这青铜盏直击面门,眼看就是活不成了。 罗阿生恢复了神智,眼中的“阿土”也慢慢变成了白头陀原本的异状,见白头陀朝自己飞来,直接一脚将其踢飞,撞在顶部,那冒着火的星宿图上,带下流火一片,整个石林瞬间成了一片火海。 天狼蛛后似乎与这白头陀息息相关,此时那白胖子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张振枫又怎么可能给它喘息的机会,手臂再次发力,直接跳上另一处眼眶,可这一边的眼眶内竟然别有洞天,张振枫稍作迟疑,躬身钻了进去。 此时,一幅幅壁画于眼前展现,其中更是记载了这镇魂虚的由来;原来天狼蛛后早该绝迹,地下部族为了看守自己的门户,历经百年供养出了这么一个异种,只是这蛛后的蛊惑能力太过强大,寻常人只要看它一眼,便会丧失理智从而丧命。 部族为了保险起见,只好用那巫蛊之术将蛛后与洞xue融为一体,更将它的眼珠子生剜下来,并淬炼成了两盏油灯,平时一直出于休眠状态,唯有油灯燃起,方能唤醒蛛后的威力,从而让其永生永世,看守地下部族的门户。 “也正是这蛛后的力量才能压住卵形蛛,好一个连环夺命,镇魂摄魄的毒计啊。”张振枫不免唏嘘,刚准备转身离开,却突然看见角落里散落了一物,这物件极为眼熟,他眯起眼睛,将东西捡起来仔细看,才装进了衣兜里。 便在此时,听罗阿生叫嚷着说:“振枫大哥快走,这些石头虫子又疯了。” 没有了蛛后的威慑,石头蜘蛛更加亢奋,一波接着一波翻涌而来,就像是一道道海浪,又像是一面面沙墙。 张振枫伸手将罗阿生拉到身边避让,飞起一脚踢出另一只铜盏,直接击向洞顶已然残了的火星宿,火星宿再也维持不住,“轰隆”一声塌陷,数亿只的石头虫子瞬间葬身火海,再没有心思来追张振枫二人。 两人终于脱险与艾天格等人汇合一处,胡意涵的情绪也稍加平定,众人再次上路。 眼见着就要到达朝珠他们歇息的岩洞,张振枫这才拉住了艾天格的胳膊,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枚地质大学徽章,说:“天格,你看这是什么。” “这,这不是……” 张振枫朝艾天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是莫白教授,莫白教授来过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