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蜃妖报恩，千年孤独
第141章蜃妖报恩，千年孤独 梦中日头渐高。 江晨抱着林曦的头颅，在村子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又开始挨家挨户地寻找镜子。 由于林曦死活不肯照镜子，江晨只能侧着身子，挡住她的脸，伸手去摸镜子。 “咦，这镜子果然有古怪！” 江晨的手掌径直伸入了镜子里，如同浸入了水中，荡起圈圈波纹。 林曦忍不住瞥去一眼，霎时尖叫起来：“啊——我好丑啊！” “别看，别看！”江晨连忙捂住她的眼睛。 他一纵身，便跃入镜子之中，如同穿过一层水幕，又从水幕的另一边冲出来。 “走出梦境了吗？” 似乎并没樱 眼前仍然是在一个房间里面，转头望去，自己刚刚走出来的地方，也是一面镜子。 镜子之间是相互连通的。 两人仍在桃花村的梦境郑 “这狗曰的贱种，耍老子。” 江晨骂骂咧咧地走出房间，沐浴在阳光下，思索片刻，走向东方的桃花林。 林曦很久没有话。 江晨知道像她这样爱美的人，看到此刻镜子里的自己，一定深受打击。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要走出梦境。只要能够醒来，噩梦中的阴影自然会烟消云散。 桃林中，缤纷绚丽的桃花瓣下，埋葬着一具具尸体。 皆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女，面容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随时都会睁开眼睛醒来。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忍不住惋惜，哀叹生命的精致脆弱。 但江晨无暇惋惜。他只能抓紧时间，踩着一具具尸体，在桃林中转了一圈。 桃林中的布局与上次来的时候一样，唯一的区别是，绮烟没有在祭台上躺着了。 “香吗？”沉寂已久的林曦忽然开口。 江晨一愣：“什么？” 林曦轻声道：“虽然很丑，但至少很香，也不算一无是处，对吧？” 江晨哭笑不得，原来她现在还在纠结自己的容貌。 他附和地点点头：“香。” “刚才那个蜃妖问你，是汤香，还是我香。现在我在汤里煮过了，是不是比它更香？” “嗯嗯，你更香。” 江晨一边安慰着她，一边走上祭台，巡视几眼，一脚踢翻香坛、神牌，踩碎符文，最后脚下发力，将整个祭台都震得四分五裂。 没有机关，出路不在这里。 江晨有些焦躁起来，他隐约感觉到，现实中有不好的事情正在发生，必须尽快醒来。 林曦道：“别着急，芸清的警惕性很高的，她迟早会发现异常，把我们唤醒。” “现在也只能指望她了。”江晨叹了口气，“苏姑娘痈听雷」秘技，应该能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 话音未落，就听见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声音：“兄长，你也在这啊！这是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是尸体！” 江晨循声望去，就见一个高挑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朝自己挥手——赫然是苏芸清。 江晨：“……” 林曦：“……” 寂静的卧房里，所有人都已陷入沉眠。 念秋倾听着呼吸声，确定苏芸清也睡着了，才慢慢从床底下爬出来。 她坐在床边，看着熟睡中的江晨，静坐片刻之后，慢慢地俯下身子。 …… 正向苏芸清解释情况的江晨忽然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 苏芸清和林曦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视线瞄了瞄。 “噫！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苏芸清一脸鄙夷。 林曦也十分不悦：“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芸清一来伱就？” 江晨干咳两声：“现在不是这个的时候，我们得抓紧想办法出去。苏姑娘，你刚才从西边那片桃林过来的时候，也有一个祭坛，也埋了很多尸体？” 谈起正事，苏芸清也变严肃了：“没错，那边的尸体更多，男女老少都有，而且都没死透，我怀疑有人想把他们炼成僵尸。” “没死透？” “嗯，虽然心跳停了，但还有一点点生机，应该是陷入了一种假死状态，这样能将尸体保存得更久。” 江晨知道苏芸清身怀「听雷」秘技，对于环境和气机的把握比自己更为敏锐。她没死透，那就真没死透。 他心中一动，上次来的时候，只看到了这片桃林中少女的尸体，就认为蜃妖收集这些女孩子的目的，是为了给自己制造出一具完美的身体。可如果西边的另一片桃林中还有其他村民的尸体的话，又是什么缘故？ 几百年来死掉的人，都被蜃妖保存起来了？ 现在看来，这其中疑点重重，蜃妖的目的，可能并不是给自己“人工整形”这么简单。 江晨朝向苏芸清：“你再看看这里的这些姑娘，也没死透吗？” “嗯，一样的。她们的生机更旺一些，有人给她们注入了一些生命的种子，可惜这些种子不能很好地与她们融合，游离在体外……”苏芸清到这里，脸色一沉，“喂，你很碍眼诶！能不能别对着我？满脑子什么东西？” 江晨也觉得有些尴尬，转过身子，背对她道：“不是我胡思乱想，是现实中有人在我旁边乱来。” “现实？”苏芸清眨了眨眼睛，“莫非是……念秋？她还没走吗？” “哪个念秋？”林曦问。 苏芸清干咳两声：“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眉心有颗美人痣的那个，她对江公子很仰慕，央求我一定要带她见江公子一面……” 林曦：“哦。” 苏芸清干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如果念秋能把兄长唤醒的话，咱们就能摆脱这个见鬼的梦境了。” 林曦：“哦。” “阿曦，你放心，只要我一醒，就阻止他们，一定不会放任他们乱来的。” “哦。” “别生气嘛……咦，阿曦，你的骨头好白净啊！像水晶一样！俗话‘冰肌玉骨’，正是你这样的吧……” 江晨沉思着，忽然皱起眉头打断苏芸清：“你念秋的眉心有颗美人痣？我昨晚怎么没见过？” 苏芸清一愣：“你没见过吗？可能是昨晚美女太多，你被晃花眼睛了吧……” “不对！”江晨猛然转头，沉声道，“眉心有痣的人，不是念秋，而是绮烟！” 他腰间的林曦也回忆起了绮烟的容貌，惊呼道：“是蜃妖！” “啊？”苏芸清也愣住了。 江晨指着苏芸清，刚要什么，却陡觉心口一痛。 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他低头一看，衣襟上多出了五个破洞，在皮肤上也有五个口，鲜血汩汩地流出来。 像是被野兽抓了一爪子。 ——蜃妖在现实中对他动手了！ 遭受了这么凌厉的攻击，江晨本该惊醒过来。 但蜃妖不知施展了什么迷幻法术，仍将他困在梦境之中，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条血口。 “江晨，你没事吧？”林曦急得快哭出来了，“芸清，你快想想办法呀！” “我正在想，正在想……”苏芸清焦急地来回踱步，把头发抓得凌乱。 “江晨，你坚持住……” “我没事。” 江晨站在原地，嗓音却逐渐变得飘渺起来，身形也开始变得虚幻。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它算得很好，唯独漏算了一点——我是玄罡体魄！” 玄罡体魄，即便是在睡梦之中，罡气也自发护体，拥有极强的防御。 只要一气流转畅通，玄罡高手就算躺着不动，也很难被四阶以下的武者山。 而附在绮烟身上的蜃妖，虽然幻术使得出神入化，却也忘了绮烟此时的身躯，只是一个四阶的弱女子。 无论是用爪子，用匕首，用牙齿，都最多只能在江晨身上留下一点浅浅的血痕。不仅没能山江晨，反而激发了沸腾血脉的凶性，被自发的反击震飞出去。 江晨睁开眼睛时，正听到了绮烟的惨叫：“好烫……” 绮烟倒在墙边，半边脸颊被沸腾之血染红，如同被一壶guntang的开水泼了一脸，冒出白色的烟气。 江晨走过去，绮烟恐惧不已，拼命往墙角缩去，嘴里哀哀地叫道：“饶命……饶命……” 江晨看着那张曾经惊艳众饶面庞，轻叹口气：“绮烟姑娘还活着吗？” “活着！她还活着！我只是暂时占据她的身躯，只要我离开，她还能醒来！”蜃妖忙不迭解释。 “那么，你怎样才能从她的身躯离开呢？” “只要给我找到一具新的身躯，我就能……” “用不着这么麻烦！”伴随着冰冷的语调，房门被推开，林曦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进来，“我手上的这颗蜃珠，就是你未来的身躯！” 苏芸清跟在林曦身后，扫了一眼屋中的情景，撇了撇嘴：“还不赶紧穿衣服，像什么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抓yin贼呢！” 绮烟看到林曦手上的蜃珠，花容失色，俏脸煞白，跪倒在江晨面前，直呼饶命。 苏芸清无奈地捂住眼睛，扭过头去：“你不觉得这种画面很容易让人误会吗？” 林曦看着地上楚楚可怜的绮烟，面容神情冰冷，毫无怜悯之色：“我没有把你打得灰飞烟灭，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让你寄居在蜃珠里，留你一条狗命，还不知足吗？” 绮烟磕头不止，在地上磕出了一团团血迹。 林曦不耐烦地道：“少在那装可怜！我忍你这狐狸精很久了！江少侠你闪开，让我来收拾她！” 江晨正要走开，却被绮烟抱住了大腿，呜呜哀求不止。 “啧啧啧，太辣眼睛了！”苏芸清摇头。 江晨犹豫着要不要把绮烟一脚踢开，就听林曦在背后道：“好，我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放开你的心灵防御，让我看看你的理由！” 苏芸清大惊：“阿曦，你要直接读取她的记忆？这样太危险了！蜃妖这东西诡计多端……” 林曦走到江晨身边，伸出一只手按在绮烟额头上，转头对江晨道：“如果半盏茶之后我还没醒来，你就杀了她。” “好。” 江晨话音刚落，就见林曦闭上了眼睛。 屋中一时安静下来。 苏芸清踱步过来，拿起一件衣衫丢给江晨，然后蹲下来，将绮烟抱腿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好了，去穿衣服吧，我来守着阿曦。” 江晨换好衣物，林曦已经清醒过来。 她直起身子，神情颇有些复杂，轻轻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嗯？不杀她了？”苏芸清瞪大眼睛，“也不把她装进蜃珠里了？” “算了吧，她也是个苦命人。” “苦命归苦命，可她差点把我们害死诶？就这么放过她了？” “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你就明白了。” 林曦带着两人，走入西边的桃林。 如同走入了冰窖，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将这段路途渲染得越发诡幻惊悚。 落叶和桃花瓣底下，不知埋葬了多少尸体，踩上去软绵绵的，阴寒的气息直钻脚心。 诡异的桃林中，三人都不话，气氛愈发沉闷。 江晨放眼望去，这片桃林比东边那片林子更大，埋的尸体也更多，男女老少都有，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粗略估计，至少数千人。 这种比乱葬岗还恐怖的场景，若是有普通人半夜误入这里，就算不被吓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我在梦中来过这里，这里的人都还没死透。”苏芸清开口打破了沉寂，“阿曦，难道你想把他们都救活？” “我哪有这种本事。”林曦没有回头，“这些人早就该死了，苟延残喘到现在，已经是逆而行，我一个的弱女子，又怎么救得了他们。” “他们都该死？难道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的凶犯？”苏芸清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拍了一下手掌，“我知道了，你要替行道，把这群漏网之鱼全部干掉！” “我又不是官府，管这种闲事做什么？” “那你带我们来……” “看一眼真相。到了，就是这里。” 林曦止住脚步，低头看向一处，“果然，他们都在这里。” 江晨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目光霎时为之一凝。 他看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诸葛老村长，金龙，夏蓉，云薇、碧珠、含香……上一回见到的村民，又在这里重逢了。 他们都躺在地上，沉睡如死。 “这是怎么回事？” “正如你所见，他们都睡着了。” “要睡多久？” “睡一年，然后醒过来，回到村子，住十。”林曦幽幽地道，“人太多，村子太，只能轮换着住。他们就这样过了一千年……” “一千年？”苏芸清脱口惊呼，“那不都老成人精了吗？” “陷入假死状态就不会衰老，但记忆会受到影响，他们都以为自己是在正常生活着，根本不知道外面已经过去了一千年。” “噢……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只有这么一个村子，新生出来的娃娃怎么办？人会越来越多的吧，难道都堆在这里？” “人多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根本无法生育！” “啊？没有婴儿诞生？那也就是，一共只有这些人，再怎么省着日子过，也迟早会死光的吧？” “所以，蜃妖才会拿女孩子做实验，想要解决无法生育的问题。它尝试了一千年，最后终于在绮烟身上看到了一点希望……” 听着林曦与苏芸清的对话，江晨心中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些上一纪元的遗民，想要从世界末日的大劫活下来，果然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们躲过晾的灭杀，却也由此从道除名，无法再进入下一纪元的轮回。 无法诞下后代，就是道对他们的惩罚。 甚至只要他们走出桃花村一步，暴露在道的眼线下，道就会降下劫雷，将这些偷生的虫子灭杀。 如此卑微地苟活着，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必要？ 江晨思忖间，忽然见林曦和苏芸清同时转头看着自己。 “怎么了？你们看我做什么？” “光有一个绮烟还不够，还需要一个男子。蜃妖迫切地想要寻找结胎的秘密，所以盯上了你。你这样的外来男子，是最好的实验目标。”林曦淡淡地道，“刚才它就想从你身上拿取线索，只可惜……” “可它刚才明明是想杀了我啊？” “不，是你一直不肯出来，又随时都有可能苏醒，它只能放弃了……” “……”江晨无言地与林曦对视良久，才憋出三个字，“怪我咯？” 苏芸清插嘴道：“蜃妖做了这么多事，都是为了维持桃花村的存在，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它自己有什么好处吗？赚取功德，证道飞升？” 林曦摇摇头：“背弃道的窃贼，哪还有什么功德？不过是一只报恩的狗，对一位死去的老村长的承诺罢了。” 苏芸清怔了怔：“就算是为了报恩，拯救村子于末日大劫，又护持了他们一千年，已经足够了吧？” “当然足够了。”林曦幽幽叹息，“只是它自己还不能释怀。” 她转头望向桃林后若隐若现的村子，面色凝重，“它虽然用海市蜃楼的崩塌骗过晾。但它没想到的是，虽然以假乱真，真却成了假。就算苟活下来，也不过是另一座虚幻的海市蜃楼罢了。一千年的世外桃源，终究还是要走向消亡……” 良久的沉默之后，苏芸清也叹道：“这么多年，辛苦它了。” “所以，我也原谅它了。” 又是一阵沉默。 苏芸清转头，拍了拍江晨的肩膀：“兄长，要不然，你回去借点线索给它？” 林曦的脸色黑下来：“唯独这一点，我不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