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眠之夜

    等洪翠伶赶到中间营地时，今晚的敌袭战斗似乎也进入了尾声，少数人马跟着侯三他们在南城门的方向清理战场，似乎想从这些贼寇的服装中找出点有用的信息，但既然这些人连舌头都被割掉了，想来辨明身份是没那么简单的事情。

    消失了一整个晚上的马副帮主，不知为何，此刻却持剑守在了马车旁边，当洪翠伶看到马副帮主的时候虽然有些意外，但很聪明的什么也没有说，对洪翠伶来说，虽然马图副帮主今晚的行迹实在是很可疑，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怀疑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叔伯。

    在发生敌袭的时候，马图副帮主似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守卫这几车货物，对于洪翠伶来说这无疑是个好消息，毕竟这趟镖的关系重大，此刻已经不是关系到自己的问题了，而是关系到整个洪虎门生死存亡的问题了，洪翠伶有这种预感。

    同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似乎不止马图副帮主一个人，另一顶帐篷里的神秘人也做出了相同的反应，可以看到另一支队伍的全部人马此刻都集中到了营地这边，就连楚云汐的帐篷门口都重新安排了两名家丁护院看守。

    洪翠伶此时虽然很想去询问马图副帮主有没有看见苏离的踪迹，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先安慰手下的情况，并清点伤亡，重新制定计划才是上上之选，以大局为重的洪翠伶只好先将苏离的事情放一边，但另一朵帐篷里的人可不是这样想的。

    帐篷里面，有一名老者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低着头一副请罪的样子，如果苏离在场一定认识这个老者，因为老者正是前几天委托洪虎门走镖的委托人。

    而在老者上首，一名年轻的公子哥正侧躺在一张精致的床榻上，先不论今晚是否发生了敌袭，就即便是在这种长途旅行中，年轻公子的衣着依旧是华丽光鲜，虽然看上去是很普通的青衫打扮，但懂行的人都知道公子哥背上披的是京城老字号琉光坊做的狐裘大衣，手中正举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夜光杯，里面装的自然是凉州那边特产的葡萄酒，在西周还是南阳的附属国时，这酒可是真正的大内贡品。

    在老者不断请罪的时候，年轻公子只是不断地玩弄手中的夜光杯，眼神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一旁请罪的老者，没发一言，而越是这样，老者越是感到不安，身后的汗水都已经开始变得粘稠冰冷了。

    年轻公子又看了一眼老者，随后用无关轻重的语气说了一句：“是么，丢了就丢了吧…”

    老者自打为年轻公子工作以来，相处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听到年轻公子这么说后，老者通过年轻公子的语气察觉到了自己主子的态度，于是马上跪了下来，回道：“少爷息怒，老奴万死。”

    看到老者跪了下来，年轻公子眼中露出了一丝狠戾，随后又恢复了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嘲弄道：“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按理说你明白规矩的…可你们每次遇到事情都说万死，可我又真的何尝让你们死过……”

    说到这里，年轻公子顿了顿，然后看向了老者，老者听到自己主子说出这种诛心之言，也不敢反驳，只好将头埋得更深了，但身子却依旧不听使唤的瑟瑟发抖。

    年轻公子冷哼一声，接着讲价值连城的夜光杯直接砸向了老者，昂贵的葡萄酒就这样泼在了老者的脸上。

    老者虽然年纪老迈，但武功实力却是实打实的二品小宗师境界，如果是一般武夫受到这种侮辱肯定就是不死不休，可老者自打为年轻公子工作以来，就知道从此这条命就是年轻公子说了算，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老者只好再次请罪，希望自己卑微的举动能够打动年轻公子，从而饶他一条性命。

    “人，丢了就丢了，但是这批货，不容有失，如果接下来再出什么变数，你知道后果的，就是我也保不了你。”年轻公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又换了一个姿势，重新慵懒地躺在了床榻上。

    老者应道：“是，少爷放心，老奴保证接下来不会再有任何差错了…老奴这就去催促他们，让他们尽快上路。”

    “嗯，去吧。”年轻公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老者退下。

    老者松了一口气，起身告退，就在老者即将踏出帐篷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自家主子那慢悠悠地声音：“对了，事后记得，不留活口。”

    “老奴遵命……”老者回复之后，在佩服主子的狠辣之后心中又不禁为这帮人感到惋惜，可是这种想法很快就没有了，因为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自打他二十年前进王府以来，每隔一段时间，老王爷就会派人来北辽进行交易，而事后也都会将知情人斩草除根。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每一次交易，王府都会选择一些不出名的小镖局，因为这样善后也比较轻松，一般大的镖局关系错杂，王府并不希望节外生枝，至于每次押镖，王府都不会动用自己的力量，就连家丁护院也是刚入王府的新人，这些人和那些小镖局一样，在最后交易结束后，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从此也不会再有人提起，就如他们从未出现过一样。

    老者出去后，年轻公子闭上了双眼，但他并不是在睡觉，而是在通过回忆思考这趟交易中的风险。

    年轻公子是康王宋尧的小儿子——宋言，他的母亲是康王最喜爱的宾妃，但也因为如此，宋言注定不能继承康王的王位，毕竟世子只能由嫡子长孙继承。

    宋言对此倒是看得很开，他对康王王位并不在乎，可康王嫡长子不这么想啊，康王嫡长子宋铁一直视宋言为眼中钉rou中刺，巴不得宋言哪天横死街头。

    三年前，康王宋尧病重，于是宋铁为了维持自己的世子之位决定先下手除掉宋言这个碍眼的家伙，可谁料看上去玩世不恭的宋言却意外的深得民心。

    宋言不仅在背地里笼络王府中的老人，还经常帮助百姓做实事，就连京城里的一些勋贵子弟，宋言也通过王府的关系网和他们有人情往来，最可怕的是，宋言还和北辽有所来往。

    原本一直和北辽有来往的是康王宋尧，可不知怎么的，这条线最后却落在了宋言手里，得到这条消息的宋言可谓是喜不自胜，虽然自己不想当王爷，但如果有北辽做后盾，又有权贵们的支持，自己就算当不成王爷，也可以保住小命不是？

    于是，宋言就自发承担了这次来北辽做交易的任务，宋言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那是南阳最新的武器和城防图，这种东西如果被发现，别说自己了，就算是自己父王，恐怕也会落得一个抄家斩首的下场。

    虽说有风险，可这里面不仅利润高，最重要的是能和北辽上层通上线，北辽是个军事国家，可他们国家的人在炼铁和火器的制作上却还是原始水平，也正因为如此，南阳王朝才能和北辽分庭而立。

    宋言倒不怕北辽有一天踏破南阳把自己抓去当奴隶，因为很简单，他只给武器，不给制作方法，没有炼铁的技术，没有火药的配比，北辽拿到再多的武器也是空谈的。

    在一切都计划好的时候，原本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人会知道这次秘密交易，可这次出行却出现了一个意外，那就是楚家大小姐的参与。

    楚家大小姐的参与完全就是一个意外，按照宋言事后的调查，宋言发现那天楚云汐就是纯粹的离家出走，然后在路上被自家不长眼的家奴给骂了一句“兔爷”，结果就是自己家奴被打成了二傻子，而自己也被楚云汐抓了个正着。

    楚家和康王府本身就是有人情来往的，宋言又怎么会不认识楚云汐这个祸害，在听说宋言要前往北辽的时候，楚云汐说什么也要跟上来，宋言想着一来自己拗不过楚云汐，二来这次帮了楚云汐对日后自己也有好处，索性就让楚云汐当个护卫队长混进了这趟镖里。

    可最后宋言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大一个活人，居然丢了…

    按老者的话来看，楚云汐这厮在发现有敌袭的时候就兴奋的不行，二话不说抄着长枪骑着马就冲出去了，怎么拦也拦不住。

    现在敌人已经被消灭了，楚云汐和自己派的护卫却连影子都找不到了，这无疑让喜欢按计划行事的宋言恼火。

    好在楚云汐这次离家出走是保密身份的，除了宋言和老者之外，没人知道楚云汐的真实身份，丢了就丢了吧，省的日后给自己麻烦，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想到这里，宋言睁开了双眼，重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并摇起了床头的一根绳子，这根绳子直接连接到帐篷外的铃铛，只要听到铃响，门口的护卫就会去通知老者进来。

    顺便一提，门口的护卫是不允许进入帐篷的，他们是老者从王府选出来的新人，只知道这次是帮老者办事，压根不知道帐篷里住着的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老者简单和洪虎门的人交代了几句之后，听从主子召唤马上回到了帐篷里。

    老者发现自己的少爷难得露出了恼火的表情，在老者的记忆中自己少爷永远都是冷静的或者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看到自家少爷这个表情，老者刚下意识地想要请罪，却听见自己少爷悠悠地说。

    “天亮之后，你留几个信的过的人在这，我不希望再出任何变数了！”

    听到宋言这么一说，老者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少爷，您是说楚小姐？”

    “不然还有谁！好好的一个人说丢就丢！你们怎么办事的！狗东西，楚云汐再怎么说也是楚天雄的女儿，他的实力你最清楚不过，相信他不可能有事的，如果有事，那就表情这趟镖之中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势力插手，你明白吗？”

    老者苦笑了一下，心道自己主子真难伺候，之前还说丢了就丢了，现在又说自己办事不力。

    宋言也抓住了老者这苦笑的表情，怒道：“狗一样的东西，你明白了吗？！”

    “是是是……”老者马上应道。

    老者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家主子的善变，完全是因为那个叫楚云汐的小姑娘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而自己则成为了自家主子的出气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