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有时候殷错发现自己真的蠢得厉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更是一个叫毫不犹豫。 现在这世道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就连卫生水平最差的旅舍都要求你登记个身份证。 殷错最后还是折中找了个好一点的酒店,还是用自己的身份证给他开了个房间。 当时也不知道脑子里到底怎么转的,傅玄钦身上有钱,她给的,她却没有选择让他拿。 等到做完这一切后的她准备事了拂衣去,无意间瞥见傅玄钦眼眸里弥漫着的那孩童般稚气的好奇的光泽。 原来是对酒店大堂那棵两米多高的圣诞树惊艳住了。 看来是真失忆了,像个出见世面的小朋友一样。 “第一次见?” “我也不知道。” 他回过神来,目光不自觉对上她的眼。 这问题回答得任人挑不出毛病来。 殷错嘴发酸:“饿了吗?” 傅玄钦忙道:“工地有吃的。” “回房间去洗洗,我让他们给你把晚饭和换洗的衣服送上去。” “不用我,我不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拒绝,生怕她误以为自己今天一整天在外头过得有多凄惨。 殷错斩钉截铁:“钱已经给了。” 傅玄钦:…… 或许在她眼底,自己跟出去流浪有什么区别。 殷错没什么话能跟他说了,加上时间不早,准备要走。 傅玄钦出乎意料地主动提及。 “我会还你钱的。” 他的嗓音有几分低沉,却也异常坚定:“刚才的住宿费,之前的住院费,所有的一切,将来我一定会还你的。” 他说得诚恳,语气真挚,眼眸里的光澄澈明净,温和却有让人不自觉信服的力量。 分明还是那副一成不变的面孔。 可如今的他与初见那时却有些恍若二人。 像是,摆脱了某种依赖。 殷错出神地想着,要真能还钱那是最好,只不过一来二去中又岂不是又得跟他打交道了。 殷错是抗拒的,淡淡扯了个敷衍至极的笑脸,道:“你要真想感谢我,就早点找回你的记忆,日后遇到弱者能帮一把是一把,争取做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瞧瞧她这格局! 菩萨都得流泪。 可这确实也是自己的心里话。 她是在福利院长大的,这一生有人为她提起了灯,她自然也希望能照亮需要的人。 手机铃声忽然就响了,是于玉堂打来的。 殷错转身往酒店外走。 听着那边的人问自己怎么没上车后,她才回道:“有点别的事耽误了,没上车,不用,我现在已经到家了,不用,谢谢。” 连番的拒绝对方才歇了问东问西的心思。 挂了电话,长长舒了口气。 再回头去看,隔着酒店大门,傅玄钦身影模糊,心情莫名平静了些许。 喊打喊杀也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归根究底,这人的存在就是所有矛盾源头。 不是有那么一句老话,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矛盾的人。 ······ 殷错向来做好事不留名,可架不住有人乐意给她处处宣扬高尚的品德。 昨儿个晚上刚将人往酒店送,今早王蕊就气势腾腾跑来砸饭碗。 “你把他藏哪去了?” “我好说歹说他都不肯跟我走,你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蛊?” “殷错,你信不信我就算豁出全部也不会让你好过。” 这大姐恐怕是真不用上班。 她忙得跟陀螺一样,哪里有时间接受这狂风暴雨的洗礼? 为早点解决麻烦,她干脆利落地将傅玄钦酒店地址给报了便继续回到工作中。 因为他,她已经够委屈了,总不能让他好过。 不过想想也是好笑,王蕊闹过来时声音那么大,科室里的同室几乎都认定将有一场大风暴,可谁知道殷错会三言两语就轻易将事给解决了。 王蕊也是憋了一口恶气想要借机发挥,可最好还是落下一句“你给我好自为之,不要再背着我接触他”然后便走了。 情绪都烘托到这里了,可看客们想象中的画面没有出现,睁着一双眼角咕噜咕噜地盯着殷错直打转。 有没有搞错? 就这? 大抵是那个时候浮现在大多数人眼底最多的想法。 殷错无语地看向自己这群好同事们,斜睨一眼看过去:“大家都看我干什么?怎么,相安无事不是最好的吗?难道还要看我们扯头花?”
同事接连摇头,又各自笑笑说哪有哪有。 殷错耸了下肩:“就算跟她打起来,你们帮我也不是,难不成还帮她?” 那可就真的有点不识好歹了。 同事们到底还是胳膊肘向内拐的,这个时候齐齐表示,急诊室就是一家人,说什么都不会让人欺负上门来。 即便她爹是院董事也不行。 殷错勉勉强强感觉到还算是有些欣慰,至少自己这么些年在科室的人情没白攥。 ······ 于玉堂母亲最近又开始来得频繁了些。 许是殷错自作主张认了干妈后,老太太当真了。 只不过碍于殷错一直都没什么时间,老太太便跟科室里的护士聊了起来。 说起这个事还不得不提这老太太跑去向护士咨询遗体捐献的事情。 也是那护士跟自己熟,又自认为知道她和于玉堂的关系暧昧。 那天晚上查房看到老太太庆祝生日,殷错也在现场,遂就把这件事说于自己听。 殷错当时听过后倒没什么大反应,毕竟现在社会随着人知识水平的提高,就是老人自愿遗体捐献的概率也有不少。 护士说,于mama也是在得知遗体捐献还得有亲属点头同意时候,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 “好像是她家儿子不同意。” “其实要换做我也不会愿意我至亲去签这个东西的,被剖开做研究太难接受了,但我以后要死了倒是会捐献自己的遗体。” “不过我担心我未来的丈夫子女或许会阻扰我为医学无私奉献的心,你说这人怎么就那么矛盾呢?” 自己本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只要站在亲属的角度去看,这却是一个残忍的事情。 任何人怕是都没那么容易看着自己的亲人死后还要被四分五裂,即便是出于对医学的贡献。 殷错靠着扶手倚在一旁,附和地点点头,嗯嗯两声,争取做个及格的听众。 见她始终不答,护士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殷医生,我记得你早就签过这个了,你家里人同意吗?” 殷错说:“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是成年后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