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愿者上钩
因着昨夜浅眠,舒宁几乎从凌晨四点一直睁眼到天亮,等到六点忍无可忍,翻身下床洗漱。室长素来早起,可这个时间也还在被窝里酣眠,听到声响迷迷糊糊的趴着床栏往下看,顿时觉得惊讶。 “阿宁你做什么呢?”室长压低声音问。 “太阳都晒屁股了,赶紧起来吃早饭去。”舒宁一嘴泡沫,含糊不清的说。 梁晓翻个身,感慨一句“有妖气”,便也乖乖的起床排队洗漱。这一方折腾,宿舍里该醒的不该醒的都清醒过来,林蔷薇因为睡得晚,几乎顶着两团乌黑乌黑的眼圈,十分不爽。 “马上毕业了,咱得珍惜食堂的早饭。”整装完毕的舒宁一边扎着马尾,一边挑眉猥琐的说。 “放屁,四年也没见你这么积极过。”林蔷薇口吐芬芳,转头又将脸埋进被窝。 等到梁晓和许秋白梳妆完毕,林蔷薇仍没有起床的意思,三人不以为意,换了鞋子出门往食堂去。 她们的宿舍,在北部学生宿舍区的角落,这片区域,密集的分布了数十幢宿舍楼,因为局里校本部还有少说一公里的距离,为了方便学生起居,宿舍区自建了三座小食堂,规模不大,菜色也属实有限,但胜在方便,出宿舍没几步就能走到,所以平时生意倒也红火。 话说这食堂做什么都是平平,能保证下咽就算不错,但偏就早上的泡面深得人心,白玉样的荷包蛋,金黄色的面筋,说到底不过是某傅、某统的袋装面,口嫌体直的厨娘就能给煮不一样的风味,颇受学生欢迎。 平日里因为舒宁起晚,等到食堂的时候,往往人满为患,鲜少能吃到这一口绝味,今个早起,自然走过路过不能错过。连带着也勾起了梁晓和许秋白的馋虫,于是一行三人,共同品鉴泡面风味,暖汤入胃,熨帖的周身毛孔都舒展开来,便觉得这一日十分圆满。 一顿cao作猛如虎,等几人晃晃悠悠出了食堂,日头已经升的挺高,七点快半。舒宁论文还差些收尾的环节,不得已还要去教研室混迹几天,而梁晓和许秋白闲来无事,跟着她一起闲逛,顺道去大门口取个快递。 等三人晃荡到宿舍区的小广场,就觉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远处三三两两站了好些同学,都在朝一个方向观望,而宿舍内原本禁止车辆同行的人行步道上,也罕见的开进了车辆,红蓝霓虹闪烁,正是警车和救护车的官配CP。 “发生什么了?”几人对望一眼,满脸疑惑,都抻长了脖子使劲儿张望。 舒宁皱了皱眉头,如今她目力惊人,二三百米的距离即便有人群阻隔,但也宛若近前,纤毫毕现。观望之下,就见三四名警察围拢在某个宿舍楼的门前,拦着学生出入,一个老师摸样的人正与一名警官低声交流。 “玲玲,前面怎么回事,知道吗?”许秋白见同系师妹从身边经过,抬首拦下,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幢宿舍楼应该是下一届的男生宿舍。 “啊,秋白师姐。”被拦住的姑娘唤作张玲玲,只低她们一届,因在学生会里也是个骨干的角色,和许秋白算是很熟识的。“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好像是有人晕倒,所以喊了救护车来。” “那警察过来做什么?”舒宁皱眉,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不知道,咱系不在这个楼,所以消息不多。”张玲玲摇了摇头。 “那知道是哪个院的吗?”许秋白思量片刻,她曾院学生会的会长,常年主持工作,人脉不是一般的广济,倘若知道院系,自然能从边边角角打听出些东西。 “等我问问哈。”张玲玲拿出手机,滴滴答答的往群里发消息询问起来。 许秋白点了点头,对此并不觉奇怪。如今的康城理工,虽算不上是一流名校,但好歹“双一流”榜上有名,每年招生的学生近万,为了安排这些学生,宿舍区的规模自然是越来越大。以她们所在的这片区域为例,正是北部学生生活区的核心地带,围绕着小广场,南面布置了数个场地,用来给学生们开展足球、篮球等体育活动,东西北三个方向,则密密麻麻建了数十幢宿舍楼。出事的三舍,正在小广场一侧比较靠前的位置,而她们这一届的宿舍,则多集中在不远的另一侧,是故饶是自己博闻强识,也很难分辨的清每幢楼住里的是哪个院系。 “化院的。”鬼魅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夹带小风嗖嗖。 “啊……”张玲玲全神贯注看着远处,忽然感觉耳边有人吹气说话,顿时如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引得围观同学纷纷回首行注目礼。 舒宁三人也被打断思路,吓的一激灵。诚然,这一吓却不是因为故作阴森的声音,那动静太熟悉,四年来早就见怪不怪,完全是被张玲玲的惊声尖叫震慑住。 “林蔷薇!”许秋白闷哼一声,气恼的拉过惹人注目的张玲玲。 “呸呸,小玲玲,你这胆子可有点太小了呀。”林蔷薇没理会恼怒的许秋白,逗趣的瞅着张玲玲,一身精致的小皮装,衬着本来就很魔鬼的身材分外婀娜。 “蔷薇姐,你吓死我了。”惊魂甫定的张玲玲哭丧着脸,这下好,对方是校学生会的大佬,她连发脾气的心都没了。 “不至于吧,这么多人呢。”林蔷薇挑眉。 “人多有啥用,那边出了事,谁心里都突突呢。”张玲玲委屈巴巴。 舒宁转头看看周围,果然气氛十分压抑,大家都不自觉的放小声量,一边张望一边窃窃私语。“薇薇,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唉,你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林蔷薇见有人提问,身为八卦天后的兴致顿时起劲儿,抚掌一笑,随后神秘兮兮的探过头来,问道:“你们想知道吗?” “不想。”许秋白、梁晓和舒宁异口同声,转头盯着张玲玲。张玲玲心中虽然好奇,但迫于三人眼神压力,十分委屈的说了句:“我也不想。” “你们!”林蔷薇气急。 “快说,这么多人等着呢。”许秋白浅浅一笑,掐了林蔷薇一下。这小妮子最爱作妖也最藏不住话,倘若大家都表现的十分迫切,说不定还得再被吊上三五分钟的胃口,倒不如气她一下来的方便快捷。 “且。”林蔷薇憋气,泄愤的比了个手指,随后放低声量说道:“这可是一手热乎的消息哈,就昨天咱看的那帖子,西校区的古怪贫血,今天波及到北校区了。”说罢向远处警车的位置努努嘴,“听说有个学生,一早起来摔下床,直接就晕倒了。” “晕倒而已,你怎么知道是贫血?”许秋白似笑非笑。 “水蛭还能爬那么远?”梁晓眨着眼惊讶的道。 “说不定就是昨天晚上没吃rou,饿的低血糖。”舒宁耸耸肩。 三人再次看向张玲玲,张玲玲哭丧着脸,你们的斗争,为什么要加上我呀,随后不甘的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蔷薇无语。 “说呀。”三人异口同声,随即相视而笑。 林蔷薇心中幽怨,明知道三人在和自己作对,可仍旧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可随即她表情又严肃凝重起来:“消息渠道就不说了,但这次出事的,是化院二年级的学生,现在已经送到医院急救了,初步判断是跌伤昏迷,疑似急性失血性贫血,伴有轻微骨折。” “已经送走了?……那门口那辆救护车是?”舒宁指了指远处,山的那边海的那边,一辆救护车只露出了半个脑袋,不仔细看还真都发现不了。 “备用吧,现在里面正排查呢。” “这……”许秋白皱了皱眉,她平日里虽然和林蔷薇打打闹闹,但对于她的信息却是无条件信任,大家都在学生会工作,八卦归八卦,玩笑归玩笑,传谣是不太可能的:“咱们这也出现了,该不会是传染病吧。” “我看悬,学校最近不怎么安全,我都想回家避避了。”林蔷薇咬着嘴唇。 “回家?我蔷薇姐还能怂成这样?而且,你不想毕业啦?”舒宁不买账的翻了翻白眼。 林蔷薇闻言小脸迅速垮了下来,梁晓和许秋白也惆怅起来,一时无语。 众人一时沉默,舒宁得空站上了一旁的花坛,登高远眺,看得更是真切。警灯映照下,宿舍楼门前十来米的范围已经拉起警戒带,没有学生出入,侧耳细听,奈何广场上人太多,声音嘈杂的很,已经无法辨识那样远距离的说话声音了。 如果真的是贫血事件,舒宁不自觉的想起了刘卓和那天林中遭遇的怪物,学校林中的怪物大概率应该已经被灭杀掉了,那么刘卓出事的那天晚上,是同一只吗,还是还有一只怪物在外面作恶?又或者,其实是自己想多了,这几件事情本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四下打量之际,一抹身影突然在眼前晃过,舒宁愣住,拉回视线到刚才的角度,就见小广场的另一侧角落里,有个人影安静伫立。那人带着顶黑色的鸭舌帽,简单的外套不显山也不露水,是放到人群里就会消失不见的装扮。但即使这样,那身姿、那轮廓,在舒宁脑袋里,毫不相干的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是他。 竟然真的是他。舒宁感觉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一拍,想过漫漫人生路中,以后的某年某月可能还会遇到,但却从未敢奢望,这短短的几日,就能够重逢,命运这样安排,是不是说他们合该要有一段缘分?傻傻的咧嘴一笑,也不管是否合事宜,只想着赶紧去到他面前,说一句“好久不见”。 “那个,我先回教研室了,有消息Q我呀。”舒宁定了定神,佯装无所谓的与同窗们打了声招呼。 “去吧去吧。”望夫石一样的四人对她的去留并不大感兴趣,一番心思都花在了不远处的神秘事件上。 舒宁耸耸肩,倒也乐的无人关切,机警的饶了半个广场,才慢悠悠的向男子方向靠近。 男子所在的位置,刚好是事发宿舍的背面,论围观的角度和位置,都不理想,除却有些同学刚巧路过,几乎无人驻足,因此一路畅通无阻,片刻就到了近前。 看着周围的环境,舒宁心里有些打鼓,原本她是很有信心,那人是因着今天的事情而来,可这样的位置,又能看到什么?心中揣着疑惑,舒宁学着他的视线方向,好奇的打量起来。 他的正前方,刚好是三舍的背面,那一排排都是宿舍透明的玻璃窗,白色的窗框、橘色的墙体,每层都大体一样,只是一楼正中的位置多了个后门,但处于安全部考虑,早已封闭许久。他的头微微扬起一个角度,倾斜的阳光投射在鸭舌帽上,在脸部打出一团阴影。所以,他是在看楼上?
舒宁同样微微抬头,挨个窗户扫过,凭着自己过人的目力,自然能够看到窗户背后形形色色的布置,这样一层层,一扇扇知道,直看到三楼靠左的某扇窗户时,便觉得自己看对了方向。初春时节,康城的天气仍有些微寒,而这扇窗却早早的开了小缝,透过满是泥污的斑驳玻璃,隐约可见人影晃动,是身穿制服的警察。 看来,这就是出事的房间,舒宁恍然,心中也有了计量。 她向前几步,自然而服帖的走到他身旁,还未开口,就已感受到他周身清寒冷峻的气息。 “Hi,又见面了!” 然后,寂静……难不成没有听见?舒宁咬了咬嘴唇,克服社恐的退缩,再接再厉。 “Hi,救命恩人,咱们又见面了。” 那人眼皮微微一动,似乎听到,又似乎没有听到,而后继续无视。 额,这就多少有些尴尬了,舒宁咽了咽唾沫,僵在当场。内心深处,一个小人勇往无前,让她快去上前打招呼,可不要错过这样的相逢。而另一个小人,则扭扭捏捏潸然泪下,既然人家摆明不想搭理,又何苦要热脸贴着冷屁股。 诚然,甭管内心多么纠结挣扎,这招呼还是要继续打的,只情形周围没什么相熟的同窗,丢人也不过只在一人面前罢了。 理了理思绪,声音无效行动来凑,舒宁向前几步,一跳蹦到了男子的身前,脸上扯出阳光灿烂的笑容,明媚的挥了挥手“喂,又见面了。” 这样无敌阳光美少女,该没有人能够拒绝了吧,奈斯。 “你认错人了。”男子面无表情,连眼皮都不抬了。 “那……那不可能,我记得你,前两天你在树林里救了我,那里有只怪兽,长成这样的,很凶很凶。”舒宁手舞足蹈,呲牙咧嘴的演绎怪兽风姿。 男子嘴角不露痕迹的抽了抽,随即又边做变无表情,古井无波话一如既往:“你记错了。” 一群乌鸦从舒宁头上飞过,这到底是贵人多忘事呢,还是刻意为之?前者说出来,可信度太低,而后者,孔曾经曰过,你永远无法侥幸一个装睡的人,那么,该要如何结识一个假装不认识的人呢。 “我才不会记错,你上次明明说,如果下次见面我还记得,就告诉我你的名字,怎么可以不认账。”舒宁撇了撇嘴,委屈到了极点,从小到大自己何曾主动与男生搭过讪,果真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 闻言,男子一怔,似有不信:“你,果真记得?” “当然记得了,虽然,他可能对你来说无足轻重。”舒宁神色有些黯淡的说。“而且,我之前好像就碰到过那怪物,也想问问你,以后如果再碰到,该怎么办。” “碰到过,而且你也记得?” “是,虽然第一次的印象模糊了些,但大概是因为我之后出过车祸吧。 男子思索片刻,似乎恍然:“缪,那怪物出现的时候,你是不是能够听到什么?” “对对,能听到很刺耳的声音,不过,好像其他人听不到。” “那也难怪,它们嘶吼是特殊声波,对大部分人而言会产生短期遗忘的作用,你可能比较不同。” “看,我没骗你吧。”舒宁展颜而笑,眼睛眨眨的仰起头:“那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男子摇了摇头,他的名号,寻常人本不该知晓,但自己又有个言出必行的做派,如此一来,左右为难。 “这样,你告诉我,我绝不告诉旁人,我发誓。”舒宁将三根手指举过头顶,殷切的说,声音自带甜软。 “也罢,宫音。”男子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宫音,舒宁不知真假,但觉得很好听,比过往几十年里听到的任何名字都好听。 热闹的广场,僻静的角落,两人站在那里,然后一言不发。舒宁自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宫音则是向来寡言,独来独往的习惯,如今即便身边有人,也可当她是一棵树一根草,忽略不计。但不管怎样,有了前面的交流,那周身疏离冰寒的气息,倒不知不觉的淡了许多,连带着舒宁都能看到周围温度升了几许。 “所以,最近学校里的贫血,都是那怪物做的吗?”舒宁盯着事发的窗户,隐约听见里面警察在互相交流。 “应该是,只是我没想过这附近竟然还有第二只。”宫音颔首,语气有些疑惑。 “你们,是专门负责处理……那怪物的?”舒宁闻弦音而知雅意。 “算是吧。”宫音嘴角扯出个似有若无的弧度,“你既然能听到,那东西的嘶吼,要不要帮我捉它?” “啊?真的,可以吗?”舒宁闻言猛地站直身子,眼睛亮到放光,即使尾骨已经退化几千万年,这会儿也欢快虚无的摇了起来。 “有勇气吗?”宫音歪头看向她。 “有!当然有!”舒宁脑袋一热,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