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又是一片成霜的茫茫雪白。唐珑抬眸,认真的注视着雾气氤氲的天幕,苍穹中泛泛的蓝像被一层密不透风的轻纱遮掩,四处是朦胧的光影被晕染在这个腊月天。 一个关于年幼的梦也接近尾声。 师父曾说过,上天是不会让好人吃亏的。现在的她牢牢记住了师父的每一句教诲,踏踏实实的做人,可是,为什么今年的冬天要比以往每一年更加冰寒。 或许是心已凝结成冰,所以才会觉得哪哪都冷吧。 天与地平线的交界处泛着幽幽银辉,唐珑颤颤巍巍的向前走,分不清走了多久,似乎这条小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前方有的只是一片接连一片的皑白。 朦胧的光混淆了视线,一如这个摇摇欲坠的模糊梦境。唐珑看不见干枯枝叶上盘旋的乌鸫了,甚至也听不见冬日清晨欢愉的鸟鸣,她最终倒在了这片没有尽头的雪路上。 初遇那年时至凛冬。 是她的十岁。 他的十六岁。 江离陌俯身,抱起已经不省人事的小女孩。她脆弱的像一张白纸,又像转瞬即消融的雪花,让人忍不住想留在手心珍藏。 银粟扑朔,浮云翩跹,仿佛世界仅剩下这一抹素白,凄美又委婉的淹没这冷冬,辗转于这天地间的纯净,再不见其他多余的杂色。 她是流离在外多年的大公主,刚出生便被jian人收买的太监所丢弃在宫外。小小年纪便吃尽苦头,活的艰难。 他是世代为将的将门小将军,奉命执行任务的途中偶遇晕厥的她,彼时的他正当年轻,意气风发,战无不胜。 她的师父曾说过,有缘也要讲究份。所以一个偶然的机会,小将军发现了她锁骨下有一道狰狞的胎记,一束颓败的枝干上点缀着几处梅花似的小红点。他曾在国师的画像中看到过,这是与皇后失散多年的公主特有的胎记。 她曾嫌弃自己生来就与别人不同,无爹无娘,甚至身上还长了块丑的独特的胎记。可是师父却笑着说她丑陋的胎记像艳若桃李的雪梅,在霜寒的冬天更加亭亭玉立。 “你要像梅花一样坚强。” 没想到,她曾无比嫌弃的“丑陋”胎记让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师父说的没错,上天真的不会亏待好人。 深陷在天寒地冻的黑暗中,唐珑感到自己落入一个何其温暖的怀抱里。无尽的寒冷中迎来一束暖阳,随着天幕中的白雾褪散,悠悠的蓝布满天际,唐珑的心底也浮泛着深沉的光。她下意识的抓紧江离陌的衣襟,贪念无餍的想待在这块久违的温暖中,多一点,再多一点。 “醒醒。” “喂,醒醒。” 梦境像泡沫碎落一地,仅剩下绚丽的残渣。梦中江离陌的叫唤与现实里他的声音连节在了一起。 唐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还有些分不清发生了什么。 面前是江离陌担忧的神情,当年的十六岁少年已经成长为如今英姿飒爽,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军了。 唐珑一阵恍神,这一刹那,他的脸与当年的他重合,那年凛冬,他的出现惊艳了她的年华,温柔了她往后的岁月。明明已经褪去了当年的稚气,对着这么一张今非昔比的成熟面庞,棱角分明,剑眉星目,她怎么会突然想到初见时他的模样呢。
或许是看唐珑出神,久久不回应,江离陌疼惜的擦拭掉她自己都没发现的,眼角残留的泪珠:“又做当年那个噩梦了?” 唐珑平复了下心情,笑容明媚:“没有。这次嘛,是个好梦,很好很好的梦。” “哦?有多好,该不会是梦见谁了吧,说来我听听。”江离陌笑了,望向她的眉眼间柔情似水,他只有对她才会露出这样温柔至极的表情,像是在呵护一朵娇滴滴的柔弱小花,这么多年不自觉已养成了习惯。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都是那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大将军。 唐珑俏皮的吐了吐舌,又恢复了往日在他面前活泼开朗的模样:“才不要,等我哪天想告诉你了,再告诉你,你就等着吧。” “好好好,我等着。”江离陌宠溺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公主可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当然不会忘记了,今天可是我的及笄!” “所以我把今天的公务都给推了,今天一天的时间,我只属于你。” 唐珑有些害羞的低下头,通红的耳尖却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江离陌饶有趣味的看着他的小公主,觉得甚是可爱:“想好今天去哪玩了吗,我叫人来给你洗漱更衣,待会见。” “好!那我要去吃玄玉的小糖人!” “你呀,怎么到哪都是吃小糖人。” “这叫…万宗不离其变。” “笨蛋,是万变不离其宗。” 纵使命运坎坷,诸多不幸,但至少,在遇见他这件事情上,她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