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内斗
顾明抱着邱吉哥,邱吉哥看着他,虚弱地叫道:“白朝辞……” “别说话,我们回去再说。”顾明在楼道上狂奔,身后跟着捉了鬼婴的马千里。 两人一前一后,一步三五个台阶,大概跑了十几层楼的样子,听到有自下而上的脚步声,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马千里道:“难道下面安排了伏击?” “就算是,也只能往下突围。”顾明掏出一张白纸,这是鬼族求救的符篆,朝着空中一抛,白纸烧出荧荧鬼火,一缕青烟“嗖”地朝墙面钻了出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朝楼下迈步,只是相对于跑路,现在的速度明显放慢。 脚步声越来越响,在空旷的楼道间荡出了回声。马千里拉了顾明一把,示意他侧身躲一躲。于是,两人分别藏身于两根柱子后面,不时探头察看,当看清来者何人,又不由自主的吁了一口气。 顾明现身叫道:“任远升!” 任远升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马千里没好气地骂道:“叫你在楼下把风,你上来干嘛?”任远升挠挠头:“我担心你们……”马千里怒道:“你这样很没有组织纪律。”任远升道:“抱歉,我就是想,营救邱吉哥这么重要的时刻,我怎么能在下面傻站着留下人生遗憾呢。”“你!”马千里道,“会让我们整场行动留下遗憾。” 顾明调解道:“都少争执两句,趁着现在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赶快走。” 三人身形刚动,虚空放下了一张竹帘,四下灯火骤亮,身后传来一浑厚的声音,他道:“三位少侠,稍待。想必跑了这么久,都累了吧,在下煎了一壶好茶,请三位共饮。 空废楼层,本是积尘的样胚房,除了水泥地面、水泥柱子和水泥天花板,就只可能是没来得急清理的砖石泥料。而此刻周遭焕然一新,木质地板,镂空木雕的墙壁,屋内雕梁画栋,左首搁着一副编钟,牡丹刺绣的屏风前,摆着汉宋时期款式的茶桌,茶桌上茶汤正沸,屏风后走出一位绅士模样的老者,眼角有浅浅的皱纹,黑白银丝梳于脑后,坐在主人位,对顾明他们招了招手,一边沏茶,一边客气地说道:“来吧,清明前的‘雀舌’,香得紧。” 顾明朝老者迈步,马千里一把抓住他,顾明说道:“走不了了。” 任远升道:“怎么就走不了了。”说着,捋开竹帘就要迈步下楼,可是,竹帘后面不是台阶,而是望不到底的深渊,好在顾明拉住了他的领子,要不然惯性之下,任远升早就失足摔下成了一滩rou泥,他拉着帘子,深吸了两口气,小脸煞白,忙转身对顾明说道:“谢谢啊。” 顾明不理任远升,转过身对老者打了个躬,问候道:“晚辈见过白老祖。” 白老祖摆摆手,道:“不必多礼,招呼你的朋友们过来坐坐吧。” 任远升见这个老人和颜慈目,倒是没有戒备,跟在顾明后面就走了过去,坐了下来也不客气,端起茶就喝,还连喝了两杯,顺带把马千里那杯一并饮了。可是茅山派和水妖族存在上辈子过节,马千里立在原处,犹豫不决。 白老祖又给空杯添水,对马千里说道:“天师张伯玄的弟子,怎么你信不过老夫,怕我在茶里下毒?” 马千里也觉得杵在一边真的好生尴尬,任远升呼得站了起来,搂着他道:“来吧,人家烧了茶,有事慢慢谈,总好过话都没说就翻脸动手的,大家都是文明人,老爷子也不会为难我们小辈。” 马千里在任远升的拉扯下,坐了下来,白老祖拍拍手,屏风后面又走出一个拿着小锤的女子,她缓步走近编钟,“叮当”之音响起,马千里看向白老祖,白老祖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马千里喝茶。马千里正要去拿水杯,任远升一把抢了过来,一口饮尽。之后,戏剧性的一幕出现,白老祖给他人添水,任远升就抢来喝掉,如此三回,白老祖已经看出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便不强求,放下水壶,步入正题。 他眼睛瞟向邱吉哥,道:“我的内丹就在它身上吧。” 马千里心知肚明,却接话:“您记错了吧?您的内丹被封印在琥珀中,怎么会是只活物?” “琥珀只是表象,”白老祖笑道,“琥珀里的鸟蛋才是封存的根本。只是连张天师自己都没想到,古蛋破壳,为了保住秘密,他才不得已将雏鸟送至海外。” “那它为什么会跟着白朝辞?”任远升问道。 “原因很简单,白朝辞的奶妈要带他离开中国,去菲律宾生活,正好一并带走了它。”白老祖指了指邱吉哥,奶妈自然是别墅里的女佣。 顾明开口问道:“白朝辞的死和你们有关系吗?”他认得白灵清,又补了句,“白班册所谓是你指使的?” 白老祖摇摇头:“最开始我也不知道鹦鹉体内有内丹,班册接触白朝辞,或许是意外,或许是受别人指使。我后知后觉,是因为我反对族内与人类相爱,所以派人跟踪,这才发现了其中奥秘。因此,顺水推舟,命她带回内丹的容器。” “你的意思是,你还是要取回内丹?”马千里盯着白老祖,问道。 “不错,”白老祖迎着马千里的目光,说道,“我的东西我自然有权拿回。” 马千里冷笑道:“它可不是的的东西了,当年可是你亲手交出去的。” “你这娃娃说话我就不爱听,不是看在尊师的面子上,就不是请你喝茶这么简单了。”白老祖示意敲钟人换首曲子,编钟前的女子猛地伸出八只爪子来,八爪齐用,乐声变得时缓时急,这一幕唬了任远升一跳,说变就变,一点前兆都没有。配合着渐变音色的钟声,白老祖又道:“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我不想赘述,交出内丹,受拘囚禁,我不曾恨过谁。在漫长的囚禁之中,我想通了两件事情,没有最强的力量,只有最强的覆灭。” “你既知这个道理,为何还要取回内丹,恢复修为?”马千里问道。 “别急,刚刚说的是其中一件,”白老祖闭眼品茶,再睁开,眸黑如墨,他道,“另一件么,那就是,若是没有力量或力量微小,一旦别人拿起了屠刀,岂不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马千里与顾明对视了一眼,深以为然,但细细品味,总觉得白老祖话有所指。 任远升是其中最单纯的一个,他喝着茶却露出几分醉意,听白老祖这么一说,便随口问道:“那你是怕……什么人找你的麻烦,他难不成要吃……了你?” 忽然,室内起了一阵狂风,竹帘被掀起,屏风直接被掀翻,编钟来回碰撞,发出急促清脆的声响,白老祖泼出一碗茶汤,风立止,他喝道:“如此修为怎地的躲躲藏藏?” “白老妖,”声音空灵,不知声源何处,它哈哈大笑道,“你说的那番道理,我只信一半。” “后半段?” “正是!”此人言语间显然没有把白老祖放在眼里,它轻蔑地说道,“一个连对手深藏何处的都不法探明,力量微薄,可怜哪,可叹哪。” 白老祖可能是急红了眼,他想如不尽快内丹归体,恐生巨变,遂伸手向顾明怀里抓去。马千里一直都在设防,吊坠挂着中指上,掌心是恩师赐予的神灵雕像,与白老祖掌对掌硬接了下去,一掌之下,双方各有损伤,白老祖倒退了两三步,马千里直接倒飞了出去。这一牺牲为顾明做出反应赢得了时间,他侧身躲开,往回跑,与任远升一同扶起了摔在地上的马千里。顾明朝白老祖喊道:“取出内丹,邱吉哥必然丧命,此事我们就算死也不答应。” 任远升应和:“对对对,我们决不答应。” 竹帘晃动,黑影闪到茶几首座,来者身形佝偻,面部黝黑,他自己沏茶毕,招呼白老祖道:“老祖,我坐着,您站着,多不合适?” “段良储,刚才是你搞的鬼?” 段良储较之先前,年轻了许多,娥眉之间露出几分秀媚,他调笑道:“呐,您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这里除了妖和人,一只半死不活的鸟,去哪里找鬼来搞呢?”
白老祖已经猜到了他来必是想夺取内丹,只是对方虽有无礼不逊,但未有挑明豪夺之意,只好隐忍,问道:“白灵清呢,你把她怎么了?” 段良储张开嘴,螯牙显露,一根蛇信般的舌头伸出,舔了舔上下嘴唇,随后平静地说道:“吃了,味道还不赖。” 班册可是族内的候选首领,白老祖听后勃然大怒,他先发制人,一掌朝段良储抓去。段良储一手斟茶倒水,一手双指弹出,抵住了如风掌影,再一运力,掌影消散,未使完的指劲朝白老祖飞去,白老祖闪身跃步,化作一个巨大的蚌壳,指劲打在蚌壳上,砰地一声闷响。 白老祖和段良储他们自己人会打起来,完全超出顾明和马千里的预料,本想着对方高手频出,自己这方救援不到是在劫难逃,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突变。现在的场面是白老祖和敲钟的小妖皆显了原型,二打一,地面、天花板打得是千疮百孔,柱子还断了几根,照这样下去,即便妖族两败俱伤,大楼要塌了,他们也只能殉葬于此。所以顾明招呼大家赶快趁乱逃出大楼,马千里念咒破了白老祖的结界,三人一鸟和绑来的鬼婴一同朝着楼下猛冲。 当所有人安全的跑出了大楼,又跑了二三十米时,大楼轰然崩塌,尘土湮没了眼前“壮观”的景象。 “哇靠,好险!”任远升抚着胸脯说道。 “我们还是快些离开这里。”顾明担心,大楼的崩塌可能是战斗的结束,再不离开,可能会被再度困住。 他们喘了口气,再次转头迈足,一只硕大的蚌壳飞了出来,砰地一声砸在他们的面前,他们止步向后退去,紧盯着蚌壳,如临大敌。可是,蚌壳是战斗的失败者,它的外壳出现裂痕,白老祖拼尽余力变回人形,不停地喋血,又勉强支撑地站了起来,指了指这群年轻人的身后,意在告诉他们,身后才是大家的劲敌。 顾明和马千里看出白老祖受了很重的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向身后的天空中看去——此时的段良储仿佛就是一只丑陋的恶魔,猩红的眼睛、长长的螯牙,蛇信般的舌头,脸上全是蠕动的触须,身侧伸展着八只蜘蛛的触脚,身后是一对蝙蝠的翅膀,悬于半空,妖异无比。 段亮储那只恶魔开口说道:“把那只鸟丢给我。” “想屁吃!”马千里说完,弯下腰来,拿着一段枯木枝,在地上迅疾画咒。 恶魔指指白老祖,道:“都是无用的反抗,再不识相,他就是下场。” 众人一起回头,白老祖的身影在一点点消淡。白老祖却笑道:“小朋友,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内部反叛,我早已察觉,取回内丹只为自保。”虚影化作白沙,一息顷刻轮灭。 顾明把怀中邱吉哥抓了出来,任远升按住他的手臂,误以为他要妥协,质问道:“你要干嘛?” 邱吉哥稍稍清醒,它对顾明说道:“白朝辞,把我交给他吧,我恐怕坚持不住了,只要你们没事就好。”一语道毕,又昏了过去。 “放心,邱吉哥。”顾明抚着邱吉哥的脑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拍拍任远升的肩膀,朝空中的恶魔说道,“你胆敢上前一步,我就直接出体吞了它。” 恶魔却哈哈大笑了起来,过来好一会,等他笑够了,便说道:“白老祖之所以坐下来和你们谈,就是怕你们会狗急跳墙,最后弄得他得不偿失。可是,这招对我可没有用。” 顾明唬道:“你不信?我可真敢!” “嗯?没准会,不过让你见一个人,你就没有这样的底气和我说话了。”恶魔右手一挥,空中变出一个人来,顾明和马千里看清绑票的衣着和形貌,皆是全身一震,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