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误杀
“务必记住安全第一，骑车一定要戴好头盔。好，我就说这些，都去忙吧。”外卖配送的区域主管吧啦吧啦地说了一堆，散会之际叫住了任远升，“你留下，我和你聊聊。” “肖主管，什么事？”任远升问道。 肖主管说道：“听人家说你把人家撞了，没事吧？” “明明就是……” “欸，先不管谁对谁错，我就问你，人没事吧？”见任远升摇摇头，肖主管又补了句，“你也没事吧？” 任远升又摇摇头。肖主管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就好。我也是从你这步干起的，明白讨生活不容易，但是你记住，生活不会亏待有干劲的人，只要好好干，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明白了吧？” 哪里都喜欢喂鸡汤，就是不给吃rou，任远升点点头，说道：“知道了，肖主管。要是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去忙了。” “去吧。”肖主管rou脸笑起，特别富态，任远升刚要起步，又被他叫住了，“工作装，头盔，不能忘，安全第一。” 上次横祸，黄马甲被任远升撕成长条给女人止血包扎了，一直忘记再领一件新的，肖主管无心有心的提醒，倒是让他想了起来，他说：“那个，肖主管，我可不可以再要一件衣服。” “衣服都是单人单套……好吧，看在我们的交情，”肖主管答应了下来，转而“咦”了声，问道，“不是有两套吗？不够吗，是都换洗了？” “是这样的，”任远升解释道，“上次那个撞到我的人，腿受伤流血了，我慌乱见拿衣服给人家止血包扎。” 肖主管一听又是这茬，脸瞬间阴沉了下去，人家受伤流血，你反而没事，还道是别人撞到了你，把我当弱智了不成，想归这么想，但是话不能这般说。他问道：“千里，我没记错，你应该是大专生吧？” 任远升最不愿别人提起的就是学历的事情，一个读完大专混到只能送外卖，他心中是悲伤的，倒不是自己看不起这份职业，是别人会拿这个来笑话他，比如他老家的亲戚。此刻肖主管按着伤疤发问，他已然不爽，但是人在屋檐下，他不言语，只管点了点头。 肖主管一拍手：“这就对了，这里面算你还有些文化程度，难道你就不明白衣服的含义？”他自说自答，“它代表公司啊，代表这个品牌，同时颜色鲜明可以保障你的安全，你就随随便便拿来……害，好了，我不多说，你跟我来拿两套去，下不为例。” 领了新衣，一套放在坐垫下，一套穿在身上，任远升戴好头盔，奔单而去，架着轻快的小电驴，在城市间忙碌穿梭。他和无数劳动者一样，为自己或为家人疲于奔命，大家就像血管里的血液，朝着固定的轨迹，不能止步。 “您的外卖。” “您的外卖。” “您的外卖。” 从写字楼到小区，从机关单位到寻常巷陌，嘈杂、僻静，人间、天上。 瑞雪过后的校园更加洗练，阳光透过树杈，洒下斑驳的影。 “您的外卖。” “谢谢。”对方接过，“你上次的车祸不严重吧。” 任远升抬头正眼看向对方，是了，玻璃后面的美丽女孩，没想到会再次见到。任远升心中激动，却有些害羞，道：“没……没事了。谢谢关心啊。” “其实你人挺好的，我那天看得明白，是那个大姐自己不小心撞到你车上的，你还能放下工作送对方去就医，可见是个好人。”金露认出他，逮着机会止不住夸道。 任远升一听这话，心中一暖，几天的阴霾顿时散去。阳光洒在她身上，似乎给她镀了一层圣洁的光辉，终于有人给自己证实了，不是自己的错。委屈释解的眼泪涌上眼眶，他眼睛顿时一红，喉咙哽咽。 可是金露没有注意外卖小哥神情变化，只道：“谢了，我上去了，拜。” 任远升点点头，望她背影，泪水兜不住往下滴落，他别过了身子，揩去眼泪，又笑了起来。啊哈，是了，被人冤枉的滋味真不好受，一旦真相大白了，又只能用廉价的泪水来庆祝。这坏事也流泪，好事也流泪，这泪水还真爱凑热闹，哪里都有它。 坐在车上，任远升心情那叫一个舒畅，车开出校园，他不由飙出两句歌来：“我是一只猫，快乐的星猫……” “救命啊——” 任远升听到有人喊救命，“簌”地一声把车刹住。四下一看，没有看到被劫持的人，只有一个戴着口罩的青年刚从他的奔驰豪车里出来，难不成声音是从他的车里传出来的？ “救命啊，救命——看下面——” 任远升这会听清楚了声源发出的位置，向左手边一瞧，哎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求救是从一只鹦鹉嘴里发出来的，此时鹦鹉已经被一只胖橘猫按在了爪子下，稍有迟疑，鹦鹉将顷刻毙命。任远升来不及多想，取下头盔，猛地向橘猫砸去，头盔飞去神速，是不偏不倚砸在大猫身上，“喵”地一声惨呼，橘猫伏倒，压在了鹦鹉身上。 鹦鹉“啊——”地一声叫完，竟抄起东北口音在那骂骂咧咧：“你愣那干啥，完犊子的，快过来啊，你二大爷都快被这玩意压死了。”还不住喘息，“哎呀妈，压得我都快憋不过气了。” “怎么是你？”任远升认得这只鸟，那天取车时见过，它还骂自己来着。不过今天他心情好，不想与一只扁毛畜生较劲，他拎起那只猫，邱吉哥解脱，抖抖羽毛道了声谢，便直径飞走了。邱吉哥不想逗留，是因为它看见豪车旁有人拿着手机在对着他们这摄像，它不想太多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忙不迭地溜走。 任远升可没注意到有人拍照还是摄影，他见鹦鹉飞走，也不在意，唯一愧疚的是，他好像失手砸死了一只猫咪。他不确定是砸死了，还是砸晕了，于是他拎着猫的尸体来回晃了晃，依旧没有反应。不会吧，不会吧，猫有九条命的不是吗？这么就一头盔就上了西天。他哪里知道，那一头盔正中橘猫要害，一击毙命，绝不生还。 但是任远升心善，他抱着猫儿只是昏而未死的侥幸，提着尸体，又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地摇摆，却不想猫毛光滑，早已死透的尸体脱手而出，“吧唧”一声，猫儿落地，鼻口流出了鲜血。任远升惊恐之余，又是惭愧。他双手和十，对猫尸念叨：“无心之过，猫大哥恕罪。”无可奈何，他还急得要去送餐，便将大猫放在了树底下，用纸巾擦了擦手，骑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