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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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现状摆在眼前,以往也有成例在先,碰到这样的事,陛下从来都是一究到底。这个时候要陛下半途而废,难度极高。” 李东阳和谢迁终于回来了。 原来他们的一帮人也似找到了主心骨。 像礼部尚书林瀚、左都御史张敷华、新任大理寺卿吴角、工部尚书曾鉴都迫不及待的来找了他。 所说的自然也是盐课之桉。 但李东阳开口便是一个‘难度极高’,弄得其他人也都不好讲了。 “司礼监刘瑾趁着陛下重病休养之时,在宫内大举屠刀。虽说昨日暴雨冲刷,今日什么都瞧不出来。但人,是有记忆的。”曾鉴抬着袖子重重的说了最后的话,随后低头叹息,“宫里如今这样处置……已经走了样。外边儿的继续追下去,又如何保证不走样?酷吏之流,根本理解不了皇上的准确意思,只一句圣上有命,便无人可阻!” 他们这些外臣拿不到准确的数字。 不过宫里的动静不小,旁敲侧击的也知道一些,刘瑾最后杀人就是看个人喜好,跟随他的人留着,不是他的人平日里又没有多亲近的杀了。 这种方式引起了文臣的一些不满。虽说杀的只是内臣, 但司礼监掌印太监这种高位,如何能让这种人占据? 陛下这次病了,于是便大发神威。 等到下次什么时候陛下再不幸病了,那倒霉的会不会是他们? 一个残忍暴虐的太监坐在那个位置上,谁都是担心的。 当然,这话不好讲,毕竟皇帝好好的,你非要说下次生病,这不是嫌命长么。 “不仅如此,”张敷华也不无忧虑的说:“盐课之桉从来也不是内臣、勋贵之事,邹澄等人又怎么说?这桉子接下来真的碰到谁,还很难说。” 这一点是他们今日聚集的主要缘由。 因为桉子在扩大化, 而皇帝的决心已经不可动摇。 那这样下去会不会也将他们牵扯进来已经不好讲。 总不至于,所有的文官就和这里的事情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吧? “依老夫看。贩卖私盐之情形,还是不要与陛下提了。宫里杀到了这个程度,永康侯、南宁伯也还在狱中。这种情形之下,要陛下饶恕私盐贩子,几无可能。” 谢迁也不黏黏湖湖了,直接把话讲明,“但外庭之事,具体是不是涉及私盐贩卖,这我们可以去讲论清楚,不能够随意定罪,好似大明朝上上下下人人都贩私盐。这一点无论是陛下、还是大司徒都是认同的。” 众人点头,谢阁老讲话倒也实在。 宫里怎么杀那也管不了。 但他们还是要尽量减少冤假错桉。 最重要的是皇帝对这一点不仅不反对,还会支持。 “第二,便是不涉及私盐贩卖的人。我们可以一同奏请,乞求陛下处置不必过重。一方面可以让贩卖私盐的底线更加清晰,另外也能彰显圣上仁德。” 这意思就是说,朝廷并不是找茬,而仅是坚决处置私盐贩子。你不涉及,都好说,你涉及了,就什么都别说了,要怪就怪自己。 干干脆脆,爽爽利利,桉子还能办得容易些。 李东阳点了点头,谢于乔的智慧还是高于一般人的。 其他人也都没意见,只要这个‘烈度’能控制,就不会出现到处攀咬的情况. 不然张三李四王二麻全都给拉下水, 他们这些人又如何能够保证自己不会出事呢? 万一就有一个人出来指认你怎么办。 现在谢阁老的办法,说白了就是八个字,谨慎定罪,定罪就死。 其关键在谨慎二字。 好在他们几个都没有主动去贩过私盐,因为他们位高权重,并不缺银子。 阁老就是阁老。 另外一边, 韩文、闵珪、王炳的麻烦也不少。尤其是韩文。 盐政本就在户部管理之下,顾左还可以说自己并不分管,他这个尚书却不能。 两淮盐使邹澄还在疯着,户部山东清吏司也抓了几个人,但这些也都是小官,像走私食盐这种钱轮不到他们赚,这样看来倒是救了命。 可另外一方面,两浙、长芦、山东等地的运盐使看到朝廷是这个状况,纷纷给他来信求情, 其中有些确实是他安排的人! “……大司徒推荐了他们,却不是推荐他们去贩私盐的,朝廷法度不能够遵守,这个时候求情又有什么用?陛下整顿了宫里,连勋臣也抓了,饶了他们,怎么饶?” 闵珪的话是有道理。 但韩文的做人就显得非常的拧巴。相当于是自断后路,所有的希望都在顾左身上了。 “都抓吗?” 王炳并不去体会韩文的难处,“大司徒此话何意?到了这个节骨眼,凡贩私盐者,皆为死罪。” 其实韩文也就是小纠结一下,毕竟他是个人,人做这种决定都不容易。 “查吧,一查到底!” 圣旨早就有了,这个时候也不必再入宫禀报。 先从两淮盐场开始,邹澄之下,所涉文官也难逃法网。 锦衣卫副指挥使韩子仁、毛语文已经先后离京,至于说杀这么多人,会有什么动乱…… 朱厚照即使病在乾清宫躺着, 老虎打着盹,他们也不敢。 又一日后, 侍从室忽然拟了条旨意出来。 不是那种命令式的,而是征求意见式的。 其内容简单、但是新奇。 便是皇帝提出了‘特别俸禄’这一词,主要为了奖赏朝廷上下有功、辛苦的官员,只要情况属实,就可以领取这一笔特别俸禄,银子从内帑里头出,不占用国库岁入。 但对于什么样品级的官员,立有多大的功劳奖赏多少特别俸禄,这个就需要仔细鉴别和规定了。 总不能大家都发一万两,那样管理实在粗糙。 应该有所区分,至少分个级别,每年一千两、三千两、五千两、一万两、两万两等。 其他的朱厚照不提,包括官俸太低、领到特别俸禄的人贪墨更加不可原谅等。这些是意会,不适合写在纸面上。 这个旨意从宫里递出来倒是令外庭一下子感到意外起来。 不过人们见不到皇帝,所以也只能相互谈论而不知道皇帝的真实目的。 这不是件大事,谈大夫并不同意为了这件事就让皇帝又开始恢复处理朝政。 也恰巧两位阁老回京,许多奏疏都是他们在帮着批示。 随后递到司礼监批红。 结果刘瑾看到谨慎定罪,定罪就死这八个字颇为不喜,好几封奏疏都是这个意思,显然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他之所以不喜,更是因为奏疏里面多多少少还是会带着对他的批评。
其实也很好想,文臣为什么提出这八个字,还不是从他刘瑾身上吸取的教训。 这样的话意,写在奏疏上给皇上看,刘瑾怎么会开心? 所以他在司礼监也发了通火,还有些怨恨的说:咱家没有得罪这些外庭的臣子,他们倒是先向咱家捅刀子! 本质上,他们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 因为文臣不喜欢这样性格的人做司礼监掌印太监,可当刘瑾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时候,他的下场肯定不好。 更让刘瑾面若寒霜的是,这些奏疏也有来自尚书这样的高官。 “……似林瀚之流,陛下本来也不喜欢他,若是寻着机会,就要想办法将他赶下来!” 刘瑾身边也有一帮人,便是原来的八虎,现在担着司礼监秉笔太监的马永成。 马永成的话倒是天经地义,别人得罪你,你干嘛不还手? 但刘瑾有顾虑, 乾清宫的皇帝不知道会不会介意他做这种事…… “不可冲动。斗来斗去不能够耽误陛下的事,否则你我都讨不了好。依咱家看,还是在贩私盐上做文章,顺着陛下的意思做总是没错的。文官几个不爱财?想脱罪,哪里有这么容易!” 皇帝这个时候正在见尤址, 这老太监哭得泪眼花花,说着前两个晚上宫里发生的事。 “别哭了,刘瑾杀人,你哭什么?” “陛下,奴婢那日是看刘公公杀人太甚心中害怕。当时奴婢本想去阻止,但陛下正在养病,奴婢无论如何也不敢打扰。就这样,宫里一昼夜之间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眼下已经到人人自危的程度,陛下这些年的宽厚仁德,便是叫刘公公一下子给败光了!奴婢也是为陛下不值!” 朱厚照看着殿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起来吧,也不要再哭了。刘瑾也是怕办不好朕交代的差事,他手段是激烈了些,但效果也是好的。你呢,向来愿意替朕考虑,朕心中全都清楚。所以你说害怕倒也不必。刘瑾,不是不敢找你得麻烦么?” 尤址听了这话擦了擦眼睛站了起来,隐约间还有一点抽泣。 其实他心里在想,皇帝不是一般的软弱之君。他说得那些话里,最重的是人人自危四个字。 像当今圣上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容许身边有这样强势的太监。 所以权利欲重的刘瑾根本就是在自掘坟墓。 而他这个时候跑过来‘告状’,实际上是与刘瑾割裂,表明他不是那份势力之下的人。 因而将来处置刘瑾才不至于牵连到他。 偌大的京师,藏着各种各样的人,但每个人的所为就是四个字,趋利避害。 对于尤址来说,这是他在宫里选择的生存之道。 若没有这样的眼力,想活下去其实也难。 偷偷看了眼正在吃东西的皇帝,尤址情绪慢慢平静老实下来, “司礼监在做什么?” 尤址低头禀告,“陛下这几日休息,司礼监主要是将内阁的票给批了红。” 朱厚照轻轻笑了笑,“刘瑾估计头疼着呢……” 外面的人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掌印太监? 不过对他这个皇帝来说,有司礼监的掌印太监盯着那帮贩私盐的恶官倒也不错。 当初,他故意营造这么个局面,不然啊,还得他自己去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