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煌煌大厦暗生蠹
夜色下的庭院中，来自光明帝国的突击队正在做战前的练习。 七八个武士正在围攻他们的上司和神秘的锦衣卫千户。 李如梅手持长弓借着冈萨雷斯的掩护不断射击，新大陆的征服者在人群中左至右挡，让李如梅有不断后退转折的空间。 虽然是第一次配合，但是两人还是把部下们都给打趴在了地上。 这些李家的家丁都在轻轻地惨叫，一方面虽然李如梅用的是圆头箭，但也确实挺痛，一方面自然是为了讨好领导了。 然而在或真或假的哀号的掩护下，一道黑影从墙壁边缘冲出，向李如梅发起了突袭。 李如梅大惊，这可不是演习的计划啊，难道那个可怕的邪神信徒又来了？ 他向后一跃，拉开了距离。 然而他一摸箭袋，却发现自己一下子分不出箭袋里的真箭和训练箭了。 维尔福说得不错，虽然也算是打老了仗，但是他其实一直是靠父兄罩着的二代而已。 好在冈萨雷斯却没有慌乱，他爆发一步，撞开了飞奔的黑影。 有这一下缓冲，李如梅也终于摸出了真箭，对准了他。 “别，别，别，将军，是我啊。”原来那黑影不是布尔莎，而是维尔福。“你这一步让得实在是太精彩了。” “哈哈，痛快！”李如梅浑身大汗，却打心眼里感到满足。 这是维尔福一个极为特殊的马屁。 “将军神威，我等难以抵挡啊。” “将军实在太威猛了。” 躺在地上的人有几个确实一时爬不起来，但是大部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如果真有刀子过来，都能立刻蹦起来。 不过马屁是人人都拍得动，他们对维尔福极为佩服，没想到天子亲卫居然也毫不迟疑地拍外将的马屁。 唰！ 冈萨雷斯最后一划一收，然后昂首持剑。 一身重甲、仗剑独立，身上有灰绿色的光芒微微流动，和昏暗的环境达成了和谐，颇有一番气概。 不过维尔福根本不理会他，只是努力称赞李如梅：“李将军这支箭，真是差点把我的心肝都吓得跳出来了，想来比之老李将军，大李将军也毫不逊色啊。” 他其实本来就打算差之毫厘地趴在李如梅脚下，不论冈萨雷斯是不是及时反应过来。 “哎呀呀，你那是没见过先父的绝技，我哪里敢和先父，先兄相比。”李如梅总归还是光明帝国的人，要是这个恭维也能大方收下，那就成了不孝子了。 “此次捣毁祭坛，皇帝陛下一定会重重有赏的，就算伯爵不能再有，赏一个世袭千户总是应该的。”维尔福的怕马屁天赋加上吴忻的情报，那真是威力无穷。 “哈哈，哈哈，那都是皇上天恩浩荡啊。”老父的爵位如今归于长兄的长子，李如梅自然也想要一个可以世袭的家业。 其他部下则是更多的马屁冲来，冈萨雷斯则完全被无视了。 ‘呵呵，让你装啊。’看着无人理睬的冈萨雷斯，维尔福心中暗爽，他被撞得肋骨生疼。‘用深渊吮吸，我可不会怕你。’ 上一次任务中，他得到的武器状态价值最低，但比之喷一次要消耗数百塔勒，上万斤小麦价值的绿龙甲，其实实用性并不差。 吴忻的那个警戒蜘蛛似乎差得更远。 ‘不过修复深渊吮吸需要一千点命运点啊………….’维尔福在心里有点遗憾，不过他对冈萨雷斯实力强劲总的来说还是挺开心的。‘不过即使现在这样也挺有威胁了，我要到明年才会调到班加西港，我通过两次轮回任务增长的实力已经让法语组内部的骑士颇为看重了，哪怕接下里只是最低限度的完成任务，我也能加强一些实力，应该会有骑士肯传授我战技的，到那时………” 冈萨雷斯心中确实有点烦躁，他已经搞清楚了自己的身份，锦衣卫是光明皇帝的爪牙，对于外镇士兵是有很大优势的。 他本来是想在战斗中建立威望，控制整个局面，可是这个如梅花一般的将军看上去御下之能并不是很出众，但是不知道有什么余荫，他的家丁完全不理睬自己这个光明皇帝的直属部下。 吴忻如果知道他的想法一定会哈哈大笑，李成梁、李如松父子两代几十年惨淡经营，要是你那么容易就能挖墙脚，野猪皮八百年前就反了。 就在冈萨雷斯思考如何才能建立更多威望的时候，院子外面的街道上，忽然隐隐有烟雾生气，同时传来了一阵喧嚣。 “走水了！” “走水了！” “什么叫水在走………..”冈萨雷斯和维尔福的疑惑很快解开了，烟雾升腾，这是失火了。 李如梅和冈萨雷斯看到失火都是心中大急。 赫图阿拉只是精灵的首都罢了，以光明帝国的标准来说只是很小的城市，根本没有多少人口，一旦这座院子被火焰波及，他们这十几个精壮汉子一旦出逃，立刻就会暴露。 就在这时，院子的后门处，一声惨叫响起，有人踩到了维尔福布置在那里的陷阱。 “他们发现了，大家上啊，星月至大！” “星月至大！” “星月至大！” “上啊，满洲勇士上啊。” “天命可汗，一统满洲！” “天命可汗，一统满洲！” 二十几个精灵中混杂着几个人类，喊着两种不同的口号冲进了院子。 本来躺在地上爬不起的李家家丁，这个时候都不再装死，生龙活虎地跳起来抵抗。 “家主快走。”这些家丁一边抵抗，一边呼喊让李如梅快逃。 他们都是穿铁甲、持钢头矛的精锐，人人都拿精灵的金钱鼠尾头去换过酒钱，对付这二十多个大部分只有破烂棉甲的精灵是绰绰有余的。 但是他们都是知道这种潜伏失败，外面一定有至少数百精灵的后续部队，这种情况下自己是没有生路了。 “家主，既然已经暴露，皇上的差事是办不了了，你速速走吧。”老幕友也拿出一把铁扇参加战斗，虽然敌人在自己的首都还放火来分散注意力有点奇怪，但是他猜测这大概是想把己方逼出院子的手段。 他的扇子上不时有绿色的水球飞出，沾到的精灵都纷纷惨叫，吴忻和迪莉雅看出这不过是主位面的戏法“酸液飞溅”，但是这似乎已经是李家的杀手锏了。 李如梅心中也感到大事不妙，这样的情况下，似乎也只有逃走一途了。 有一点他没有说错，李家在辽东确实根基深厚，到处都有受过他父亲恩惠的人物，他自信有逃回沈阳的机会，只是这十来个精锐家丁和家里的老供奉只怕是要丢了。 不对。 还有其他东西宝贵的东西也要丢，那件东西非常虚幻，可是绝不能放弃。 李如梅一下子惊醒了，他不能逃。 “老子不走。”李如梅突然极其激动地大吼一声。“老子是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松的弟弟，我不能给他们摸黑，弟兄们，跟老子杀精灵啊。” 这最虚幻又最重要的就是荣誉！ 老供奉看着李如梅，好像又看到了威震四海的那位老爵爷李成梁，和勇猛无双，在数十兽人的围攻中战斗到最后一息的大少爷李如松。 他的视线模糊了。 “杀啊，报效皇上，报效老爵爷的时候到了。”老供奉不再劝李如梅逃走，和家丁们一起冲了上去。 “看来这绿龙甲终究是留不住了。”虽然李如梅最终表现出了李家好儿郎的气概，但是迪莉雅却知道敌后行动一旦暴露就没意义了，她苦笑一声，拉住了准备施法的吴忻，并招呼躲在墙边的维尔福。“我们……….” 然而他们都有退路，有人却没有退路。 冈萨雷斯付不出失败所需的一千命运点，一直在悼念哥哥的阿罗－比达尔则不愿意像缩头乌龟一样逃跑。 他们两个迎着敌人，就杀了进去。 冈萨雷斯其实也知道这种敌后行动一旦暴露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只能放手一搏。 他的心理压力也很大，他暗暗给自己鼓劲：‘远大的前程在等着你，冈萨雷斯，你不会死在这里的。’ 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振作队友的士气，所有直接让开其他人，直冲最高大而且唯一一个穿着重甲的精灵。 他的漆黑铠甲材质奇特，上面有诡异的花纹，并散发出可怕的恶臭。 …………. 漆黑的夜色下，一场秘密交易正在刚刚被夷为平地的叶赫精灵部落中进行。 交易的一方是天命可汗野猪皮和他的次子代善，一方是光明帝国沈阳游击贺世贤。 双方确实是在交易，野猪皮相当客气，这是很奇怪的。 代善现在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般难受，他已经习惯了父亲的残忍和无情，看到父亲露出温和的笑脸反而是浑身不自在。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父亲身上的魔性铠甲也犹如温顺的池水一般，静静地流淌。 叶赫部落的防卫早就虚弱到了极点，其内部支持野猪皮统一精灵诸部落的派系早就想要投降， 只是野猪皮一直等待，所以叶赫部落才能苟延残喘。 野猪皮等待的，就是光明帝国的物资。 沈阳游击贺世贤带着大批物资一进叶赫部落，叶赫部落就被野猪皮的部队一鼓而下，贺氏贤的部队被消灭，他本人和大批家丁被俘，带来的如山物资全部被野猪皮夺取。 然而对于被俘的人类一贯极为残忍的野猪皮对于贺世贤却一反常态，他亲手为贺世贤解开了身上的锁链：“贺兄弟受惊了，居然把你绑得这么紧，下面的孩子实在不会办事。” “没有，没有，我没受惊，大家认识这么多年，我还能信不过你野猪皮？”贺世贤确实不是很担心。“绑得紧点也好，否则被其他人怀疑总归是麻烦。” 野猪皮以惊人的机敏和胆略在李成梁在世时就努力经营，最终把李成梁的关系网，发展成了他的谍报网。 正是这张李成梁经营起来监视辽东局势的网，让实力有限的建州精灵能够耳聪目明，不仅对辽东诸部落的局势尽在掌握，辽沈官场的动态也是察之无遗。 进而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贺世贤揉了揉有点发僵的手，很是不好意思地对野猪皮说道：“本来说好是两千副铁甲，漂没三成的。但是没想到那帮小兔子崽子那么黑，我翻遍仓库也只找到八百三十副盔甲，全给你带来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我多弄了五千支长矛，两千面盾牌还有八百张弓，仓库里的施法材料都给你搬来的，另外还有一些零碎的布料和油料，当然也是三成漂没，还请多多包涵。” 野猪皮大手一挥：“应该的，应该的，这都是老规矩了，弟兄们给朱家拼死拼活，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总要弄点好吃好喝的。我给你安排好了叶赫部落的收条。大家都是兄弟，一定帮你们把帐撸得平平的，一定不让那些不懂规矩的文官指手画脚。” 他对铠甲的数字早有预料，沈阳和辽阳的武库这几年都快被他买光了，能把长矛和盾牌和其他一些物资都拿出来，他就满足了。 “其实也没什么太不懂规矩的文官。”贺世贤其实不是很担心，“只是新来的一个死太监有点麻烦。” “是叫吴穆的那个？”野猪皮轻易地说出了这个太监的名字。 “也不知道他整天那么努力是在干吗？他干得再好，辽东经略还能招他当女婿？”贺世贤并没有提及过这个名字，但是他也不奇怪野猪皮会知道辽沈官场的风向。 “东厂的死太监！有机会哥哥帮你做了他！”野猪皮的大骂充满了真挚感情，贺世贤感到极为亲切。“除了收条，我还安排了投靠我的叶赫部落降人，他们都会去辽阳，到巡抚大人面前替你分说，绝不会让人诬陷兄弟。” “还有一百五十个叶赫精灵的人头，兄弟你和你的家丁分一分，你们都是力战突围的，没有人头，难免又有人要说闲话。” 恍惚间，贺世贤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力战突围的了。 他真的很委屈，很不容易，那些文官都缩在辽阳和沈阳的高墙后面唱高调，就让我这个李成梁的旧部来干最危险的事情，到处都是排挤他的人，他除了先救自己，还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文官排挤我们，我还傻兮兮地拼命吧？ 还有这野猪皮，不就是老爵爷的心腹吗，那些家伙非说人家有野心，把人家逼反了，真逼得我紧了，老子也反了。 “要是人头不够你说话，过去几年我也不弄不到人头。哥哥知道你不容易，一大家子人要养呢，一直没有升官，哥哥我现在这个不为难。要多少都是一句话！”野猪皮随后的话，更是让贺世贤发自内心的感到热乎。 这么周全的安排，贺世贤还能说什么呢？ 不感激，你还是人吗？ 恍惚间，贺世贤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是很不容易，到处都是贪官污吏，我除了也贪一点，还能怎么办呢？ 他激动地握住野猪皮的手：“够了，够了，升个参将都够了，好兄弟，好兄弟！” 太多人头，你也是侮辱官场智商了，皇上一兴奋让你直接当武经略，那各路人马还不把黑材料都递上去。 这个道理，野猪皮和贺世贤都懂。 最后的最后，野猪皮又从怀里掏出几张纸，贺世贤看到这纸，眼睛一下子发绿了。 代善觉得这似乎是夜色中，狼的眼睛。 “这是三万两银票，都是大同永得丰的票子，来路干净，见票即付。” “这、这、这，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你是哥哥我的大恩人，哪里有愧了。” “哎呀，哎呀，都是兄弟，都是兄弟，见外了，见外了。” “真是兄弟就不要客气！” “哎，哎，一世人，两兄弟啊。”贺世贤把早就紧紧捏住的银票收进怀里，又想起了什么。“哦，我记得跟你说过，李如梅那个傻孩子明天要突袭祭坛，你有防备吧？不过你也不要杀如梅啊。” “没事的，我能害如梅吗？他也是我兄弟，都安排的妥妥的。”野猪皮又补充了一句。“兄弟你也不要耽误了，连夜突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