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火疑云

    顾玉京随着王符行的脚步出了花满楼，明媚的日光映在琉璃般的屋檐上，像是将花满楼下方的所有人缩小之后倒映其上。

    之前围绕在门口的众人除了少数几人之外皆已散去，那剩下几人分别为一老一道一僧，老者手中捧着本泛黄的书籍，一身素衣，不停的摇晃着头，看起来像是一个穷酸的说书先生，道士跟和尚年龄不大，看起来也就十八九岁，面容青嫩，两人蹲在老者面前，撅着屁股头顶着头像是两头牛在斗角一般，他们的手在地上摸索着，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这三人站在一起有些太过奇特，让顾玉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那老者似乎察觉到顾玉京的目光，将书放到大腿轻轻拍打着，另一只手摸索着下巴处的胡子，看上去倒也有一股不俗的风姿，开口说道：“那位小施主且等等。”

    顾玉京本想停下脚步想听他说些什么，谁料王符行将他的头摁住扭到前方，一言不发的带着他朝家中走去。

    “可惜了。”老者也未阻止，重新将书捧起摇头晃脑，此时他脚边的道士跟和尚对视一眼后对话道。

    “这老头又想骗人了。”

    “别人可不笨，一看这老头就不像什么好人。”

    还没说完，一只大脚踩在了和尚的背上紧接着又是一脚踩在道士身上，两人的面容便与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谁料两人抬起头却是一脸得意，也顾不得脸上的尘土，开口说道：“老头，你杀生了。”

    老者蹲下身笑眯眯的问道：“我杀什么生了？”

    那和尚将身下的手伸了出来，松开拳头，里面是一群惨死的蚂蚁。

    “蚂蚁在你手中死去又不是在我脚下死去，这分明是你杀生了才对。”

    “是你一脚踩在我背上才害得它死在我手中，所以是你杀生了。”

    “是吗？你若不将蚂蚁握在手中提前将它放走的话它会死在你手中吗？你故意激怒老爷我想让我一脚踩在你背上却害得一群蚂蚁死去，是我动了杀念还是你动了杀念，是你杀了生还是我杀了生？”

    和尚趴伏在地上痛哭不已，哀嚎道：“是小僧杀了生。”

    老者又扭头看向小道士，笑眯眯道：“你呢？有问题吗？”

    小道士立刻扬起笑脸：“老爷说的对，这小秃驴就是不知好歹。”

    “真乖”老者拍了拍小道士的头，抬头看见了今天要等的正主出了门，于是笑眯眯开口道：“在陵小弟，又见面了。”

    徐在陵带着手下翻身上马，快马离去，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道士正在幸灾乐祸，被狠狠的一巴掌拍到地面，老者站起身笑眯眯的开口道：“这在陵小弟还是太腼腆了些，见到熟人都不好意思打招呼。”

    小道士刚将镶在地面的脸抬起，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心说人家王在陵是根本不想理你这死老头好吧，然后还没来得及反应又被一脚镶在了地里。老者捧着书继续摇头晃脑，和尚则继续哭哭啼啼，道士趴在地上生无可恋。

    ......

    “天命司？”顾玉京有些诧异的回过头才发现自己已经脱离了花满楼所在的街道，开口询问道：“王大哥你说那其貌不扬的说书老者是天命司的人？”

    “天命司的人都神神叨叨的，所以我才让你不跟他们多接触。”王符行叹了口气：“天命司，花满楼，镇狱司，道院，兵部尚书.....再加上我们玉京府，玉京风雨欲来啊。呸，是我多言了，跟你个小孩子说这么多干嘛。”

    顾玉京只好笑了笑，只是抱紧了怀中的长刀。

    因为顾家大火将房屋烧毁的原因，顾玉京带着王符行前往了管家李二的家，李二的家其实离顾家不远，那天李二来书院寻他回家参加父亲的宴会，谁料出了那等变故，一场大火顺着顾家将周围邻里的房屋也烧了个干净，别无去处的顾玉京只好跟着管家李二去往他家居住，连父母以及邻里的法事也是在此办的。

    穿过无数耸立的房屋来到了离园巷，前几日的大火仿佛就在昨日发生，空气中仍有木头被烧焦的气味在蔓延，一眼望去便能看见那处废墟，只有黑白色石砖在废墟中遗留，数十条白色白绫在废墟中飘扬，像是在为已经死去的人们送行，却又像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将残魂挽留，来到李二家门口，只能看见一片白色以及蹲坐在门口的老者，老者穿着丧服，头发rou眼可见的衰白，正是当天去书院寻找顾玉京的管家李二。

    李二见到顾玉京后连忙走上前来，他的眼眶微红，仿佛不久前又想起了那场伤心事一样，他将顾玉京手中的刀拿到手中后开口道：“少爷，你跑哪儿去了，我一大早醒来发现你没在家中，老爷夫人已经去了，要是少爷您也出了什么问题，我以后怎么下去跟老爷交代。”说着又将袖子掩住眼角。

    “二叔.....”顾玉京只好将今日之事告诉了二叔。

    “那姓陈的一家人真该断子绝孙，老爷才刚走就敢如此.....对了，少爷，徐爷回来了？你有没有告诉徐爷，那天大火......”

    顾玉京拍了拍二叔的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开口道：“二叔，这位是玉京府王符行王捕头。”

    李二这才将目光看向顾玉京身后的男人，连忙点头道：“我见过这位王...符爷，当初老爷庆功宴时我见过一面。”

    三人闲聊片刻后走进了李二的家，进了大门是一个不大的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棵还没长大的梨树，梨树下有一张石桌与几条石凳，围着的院子共有三间房，正中那间稍大一些的是主卧，两侧则是一间侧卧以及一间厨房，此刻主卧的大门已经被拆掉，从里面挂满了白色的布直至盖住了半间院子，而在白布下是二十六口棺材，有大有小，最小的仅有一米来长，透过这些棺材能看见主卧正中处有一张巨大的长桌，上面靠着一张张灵龛。

    王符行站在院子的门槛处，加上刚刚那位李二的话，突然有些明白眼前的少年为何早上要以那种方式前往衙门了。

    他没有多少时间了，这么多人在等着他呢。

    王符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将里面仅剩的三根红色的香取出，将其点燃后走到灵龛前，缓缓插了进去。

    李二一只手掩盖住眼角，抱着刀走进了侧卧，再出门时手里抓着一个水壶便告罪一声前往了厨房，顾玉京则与王符行坐在了石凳之上。

    “顾爷生前也是好汉，死后却仍不得安生，陈老儿一家真是.....”

    顾玉京在石凳上坐的笔直，神色倒也没有多少愤慨，只是低头说了一句：“对大家而言，对马夫人也罢，对陈明一也好，对我跟二叔也是一样，人呢，一旦死去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一时间有些沉默无言，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只要还有人活着，一切自然不能消散。”

    顾玉京回头看见了那挂着老相的面孔，说道：“徐叔。”

    徐凌快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王符行一眼说道：“花满楼的案子你多费点心，王在陵要去啃最硬的骨头就由他去，四位花魁这两天接待过什么人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入过花满楼你去查个干干净净，今天下午玉京府我要知道。”

    他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然后瞥了王符行一眼：“怎么还不去？要我请你？”

    王符行看了一眼刚从厨房端着两杯茶水出来的李二，又看了一眼徐凌，再看了一眼灵堂中缓缓燃烧的三根红香，捏了捏拳头自觉不是面前这人的对手，只好起身愤愤离去。

    “徐爷。”李二将茶水放到了顾玉京与徐凌面前。

    “坐。”

    李二只好坐下，而顾玉京将面前的茶水移到了二叔面前，徐凌将桌子上的茶水举起一饮而尽，开口说道：“我二弟的死不是意外吧。”

    李二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悲伤绝望的眼神让顾玉京都觉得有些许陌生，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二叔颤抖的手，二叔看了他一眼后缓缓冷静了下来。

    李二开口说道：“二十二日那天是老爷的寿辰，老爷也不让我们张扬，只是附近的相邻得知了老爷的寿辰，于是自发的过来庆祝，夫人便让我叮嘱厨房多做些食材，一边招待相邻一边好好替老爷庆祝一下，当时老爷还在说徐爷没在玉京，甚是可惜来着。本来一切都好好的，谁料派去接少爷回家的下人元四半天没回来，我只好亲自走一趟，我来到书院见到了少爷，少爷说并没有见到元四，我虽心中疑惑但也没放在心上，便带着少爷回家。结果在路上我见到了元四的身影，他当时刚从一家名为四安的赌坊走出，见到我后拔腿就跑，我当时正在行驶马车，一时间想去追他也来不及，只好带着少爷继续我往顾府方向行驶而去，当时我突然听见有人大喊走水了。”

    李二身形骤然一颤，继续开口道：“我看见大火正是从顾府燃起，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我带着少爷从马车上跳下就往顾府赶去，却透过火焰看见老爷夫人的尸体倒在了火海之中没有半分挣扎，老爷武艺超群，就算院中着火以他的武艺将众人救出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府中当时一共有二十六人，却无一人出声求救，所以我当时便怀疑是有人先杀了府中众人再放火毁尸灭迹，我害怕凶手并未离去，拦住了疯狂想要冲进去的少爷悄悄离去，直到第二日才敢带少爷回家。”

    “之后玉京府来人说是因为府中众人因为饮酒过度才导致的大火，徐爷您也知道，自从少爷出生之后，老爷就滴酒未沾。”

    “而那天玉京府来的人正是陈明一。”顾玉京突然开口说道：“他那天带来的人没有一个人在衙门。”

    “而我之所以我才会去衙门，我怀疑我父亲的死跟陈明一有关，只有去了衙门才能接近陈明一，如果陈明一真的是凶手，对我的出现他肯定会有各种反应，但是他父亲与他妻子的作为却让我的怀疑有所减弱，但不可否认的是陈明一一定在这其中扮演了某个角色，我之后也跟二叔去四安赌坊找过下人元四，这人就跟凭空失踪了一样，四安坊的伙计也说当天根本没有什么元四进出。”

    徐凌看着面前的少年，缓缓开口道：“二弟的死一定另有蹊跷，但现在现在我回京了，你是不是该回去继续读你的书？”

    顾玉京摇了摇头。

    徐凌咧开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停下了，转而说道：“那行，元四的事儿交给我，他就算死了，玉京城中我也一定能找到他尸体。既然做了捕快，身手也一定得练上去，等会儿我教你一套炼体法跟刀法，以你父亲的身手都能死在凶手手中，说明凶手武艺肯定不低，不说打赢他，你至少得有一点自保之力吧。晚上的时候我会去衙门把你父亲之前追查的档案拿过来，你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陈明一那边你不用管，我会处理。”

    徐凌说完站起身将腰间的长刀取下，开口说道：“武夫练武都是从小练到大，rou体够强能施展的武艺也就越强，所以练刀先练体，你之前身子骨弱从未接触过武学，一时间就算勤加苦练也没什么威力。”

    “当然我之前说要教你刀法自然也不是胡说的，你父亲那把刀常人挥舞起来都十分困难更别说你了，所以要利用刀，利用刀的刀势，只要你能劈出第一刀，你就能借助刀势劈出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直到将面前的人砍死。”

    徐凌看了一眼四周，发觉这儿不是什么练刀的好场地，便示意顾玉京跟在身后朝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