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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荷芽幼儿园和我大难不死的童年

    再后来转到了娜荷芽幼儿园,我对娜荷芽的记忆是一道分水岭,从此我的记忆开始精细化,甚至曾经哪天的午后,怎样的天气下,旁边都有什么人,我吃了一个怎样的野果子,都能记得。故而我破费思绪把庞杂的记忆整理再三,撰文如下。

    上了娜荷芽幼儿园以后,我的哥哥和父亲也都回来了,我们家也通过一年的努力,在棚户区买了一间百十平米的房子,房后还有一个院子,从此一家人算是在海拉尔定居了。

    刚见到那的第一天,我手里拿着父亲从油库老板那带来的一个铁制的玩具公交车,那个车可以开门,里面的座椅和方向盘应有尽有,而且很小巧,我一个五岁的小孩都能把玩,父母跟我说让我也跟着去看看新家,我很兴奋,觉得像出远门一样,就拿着玩具车蹦蹦跳跳地跟着去了。那是一个临近吃晚饭的下午,四五点钟那样,一路上邻居家的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很浓的柴火味儿。从张远家那片棚户区出来后,向南一拐,开始沿着高速公路走,父亲在前面训我哥,我和mama在后面时不时劝一句”行了行了,说两句他知道了得了“”别训我哥了“。我爸扭头看了看我妈,”你瞅瞅他像知道了不“。过了交水电费的一个市政局,再向西一拐,就进了毛纺厂那一片的棚户区,那片棚户区东边和北边都是农田和蔬菜大棚。

    到了那个屋子,我和哥哥都很激动,原主人正在那等我们,我们推开院门,往屋里走,屋里很凌乱,地上有砖头瓦砾,和一盏掉下来的水晶吊灯,甚至还有狗屎。父母在和原主人做最后的讲价,我和哥哥四处转悠,哥哥由于刚摆脱了父亲的训斥,心情很轻松,领着我东跑西颠。那个屋子里有一股特别的味道,就是所有老平房都有的潮湿的土壤和木头地板的味道,那股味道让人感到安逸宁静。

    那间屋子的对门是一户年轻的夫妇,有一对龙凤胎儿女,家里养了一大群猫,那俩小孩和我年龄相仿,和我玩的挺好的。那个小男孩令我印象深刻的就是他的眼皮有一条竖着的长长的疤痕,应该是被猫抓伤的。

    那天过后没多久我们就准备搬进去了,即将告别张远一家。

    第二次到了那里,砖头瓦砾狗屎还有那盏水晶吊灯已经被父亲清出去了,母亲和父亲又把破木头,废报纸,一些零零碎碎的垃圾扫到院子里,当天晚上点把火烧掉了,那是一个盛夏的夜晚,院子四周的栅栏上有蚂蚱悉悉索索,父亲拿着铁锹清除杂草,哥哥和我跟在母亲屁股后面拣零碎的小垃圾,后来哥哥捡着一个打火机里的点火器,撵着电我后背,我急忙缩到mama旁边,结果没想到mama竟然不救我,哈哈大笑地着看我被电的吱哇乱叫,我哥得意洋洋,后来我爸一句”别闹了“,俩人才有所收敛,赶紧把我从地上扶起来。

    第二天就搬家过来了,南面那间屋子给了我哥,里面有一个学习桌,好让他安安静静的学习,北面是我和父亲母亲一起住,中间是灶台,尽北面有一个厨房。

    对门家的那个养猫的少年很快就搬走了,搬来了一户姓汤的人家,也有个孩子,叫泽轩,年龄和我一般大,也是个妥妥的淘气包,我俩脾气很对付,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

    还有商店家的和商店对面家的两个小胖墩,他俩几乎注定了那家商店不可能盈利,我经常收留他俩偷吃商店家的小胖墩从自己家偷带出来的零食,那俩小胖墩一个叫仁杰,一个叫东旭。还有住在北边的宇博,汤泽轩家隔壁的赵月,我家后面的豆蕾,常宇兄妹,住在邻胡同的河北平泉人小华,东边另一个超市家的高年级的达哥,我家隔壁的一对很清秀的女孩鲁泽和张璐。我们这群父母常年在外务工的棚户区儿童互相组成了各自的童年。

    我们每次一出去玩,浩浩荡荡十几个小孩,很是壮观,那时我家东面的大棚正在改造,打算建一个小区,但是拖了十几年也没建成,工人都跑了,里面除了一层漂亮的围墙以外就是废墟和瓦砾,我们一群小孩最大的爱好就是天天去工地玩。那时候玩具枪很流行,还有杂七杂八的各种仿真军事武器,我们那时候就按穿越火线里的保卫者和潜伏者分成两个阵营,去工地上展开一次又一次战役。那时在长着茂盛的灌木和花花草草的瓦砾堆里抱着枪,在敌后迂回,敌群穿插,借助木桩,管道沟,轮胎构筑阵地,以及在草丛中、从敌人背后突然跳出来扣动扳机发起攻势,这些都对我后来从军的道路都有着重大影响。

    在娜荷芽幼儿园的时候,我的母亲忙着干小生意,父亲出差很少回来,因此我和我的哥哥每天形影不离,我上学放学基本都是我哥接送。那段日子绝对是我这辈子眼泪最多的日子,我哥当时第一大爱好就是把我逗哭。

    记得有一个秋天,我抱着从汤泽轩那白嫖来的仿真枪玩,用瞄准镜瞄我哥的胳膊,我哥当时在收拾鞋柜,他那时候已经上初中了,旁边来找我一起上学的东旭在门口焦急地骂着还没来的仁杰。

    我以为我打不中的,因为从来这把破枪就没命中过目标。结果这次老天爷显灵了,那颗塑料子弹精准地打中了我哥烦躁的收拾鞋柜的手,他当时就怒了,冲上来一把夺过那支枪,还麻利地扇了我一个嘴巴子,之后发狂般把那支枪砸了个稀碎。

    我忍住哭,跟东旭和刚赶来的仁杰一起出去了。

    到了外面我眼泪就忍不住了,哗地流了出来。

    一旁两个小胖墩安慰我“他也太霸道了!”“你看志宏多要脸面的一个人,哭得这么厉害。”他俩一说完,我就不知道该自豪还是继续哭了。

    晚上回家,他还是来接我了。我一看见他就忍不住想哭,在校门口,我眼泪刚要掉出来,他赶紧拿出一盒白色的方块,我暂且忍住哭,仔细一看,是我向他求了好几次的一盒军棋。“给你了,回家以后别跟咱爸妈说,行不行。”说完摸了摸我的头。

    结果我哭得更厉害了,这次是因为他对我这么好,往日我们兄弟的种种经历浮现,感动了我。

    我哥无比懊恼,满含歉意地回敬四周看过来的目光,手忙脚乱把我抱上自行车,偷偷说到“我再给你一个玩具,我上次捡的那个变形金刚,你的了!”

    结果我更感动了,哭的更厉害了,泣不成声,我想解释也解释不出来了,搂着他蹬车子的后背使劲哭,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勉强不哭了,他回头一看,大松一口气,赶紧给我擦擦眼泪,吹一吹,让它看起来不是那么红。“一会进屋你先别说话,去洗个脸,把鼻涕擤了。”他拍拍我的肩膀,一副把性命托付给我的样子。

    结果一进屋就露馅了。

    “回来啦,两个宝贝儿子。”我阿妈照例迎接我俩,我从小就懂礼貌,这种话我不回复就有种犯罪的感觉“嗯(鼻音)回来呢(了)。”

    我妈坐在炕上不说话,我哥顿时觉得不妙,如芒在背地靠着门框手足无措。

    “又欺负它了?”我妈问。

    “没有啊!”我哥又疑惑又吃惊的样子。

    “你说,你哥是不是欺负你了,别害怕,跟mama说。”我妈非常严肃的看着我的眼睛。

    我一时间及其纠结,但是考虑到我答应了我哥,还是应该回答没有,一时间我又被我们两兄弟的真挚感情感动,又愧疚于对我妈撒谎,于是到了脸上就被mix成了哭着说“呜哇——没——有——啊呜呜呜——”。

    事情的结果就是,我的辩解坐实了我哥欺负我这件事。我哥被训了一顿晚饭的时间。

    吃完饭,我偷偷问我哥“那个,那个军棋我能玩会吗?”

    他悲愤地咬牙切齿地说道“给我滚,葛温,滚!”。结果又把我骂哭了。“给给给,给你玩,现在你不哭了我就给你玩。”

    还别说,这回这句话真好使,我立刻不哭了,抱着棋笑逐颜开地就跑了。

    我的哥哥那时候实际上是个很孤独的孩子,家里的关爱基本都给我了,他一个人住,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玩,一个人看书学习,明明家里那么热闹,可他却像一个留守的孩子一样,永远等不到亲人的关爱。这一点我时至今日都是非常愧疚的。

    他那时候天天找我,偷偷和我说晚上来他那屋睡,陪陪他,他一个人太害怕了,他当时也才上初一,也就是十四岁那样,我那时候七岁。

    结果我同意了以后,他一关灯就给我讲鬼故事,吓得我反而睡不着了,听着他的呼噜声,一听听半宿。

    第二次我就不敢去他那屋了,他也挺后悔,光顾着玩了,没想到我这么绝情,真不去了,他就来了一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捡来一大堆玩具利诱,只要今天在他那屋,玩具就是我的。我果然还是屈服了。

    这天晚上他拿着一大堆塑料恐龙,玩具卡片,窝在被窝里,打着手电,陪我玩了半宿。虽然同样是没睡好,但是从此我天天找各种理由往他那屋跑。

    多少年以后,我一个人在中原打拼,家里逐渐和我淡了往来,略有伤感的我才逐渐明白,那样的重负,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而那样有趣的游戏,那样无忧无虑的年纪,那样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个人,再也找不到了。

    那时家里养过好几条狗,还养过大鱼,一种非常大的鱼,比当时的我还大,忘了是鲤鱼还是鲇鱼,养过蜘蛛,蝙蝠,蜥蜴,泥鳅,兔子,不过养的最多的,养的最久的,还是狗。

    大体上有三只狗,前前后后来到我家里。第一只狗是一只白色的母狗,按年龄如今它应该也已经死去多年了,不过当时它还是一只很年轻的狗,很温顺,从来不欺负我,尽管我比它高不了多少,不论我怎么闹,它也从没冲我叫过,更别提咬我了。

    看见我过来就摇着尾巴迎上来让我摸摸,没事我在院子里搂着它,深情地跟它说“你愿意嫁给我吗?”的时候,它也不会跑开,静静地等我絮叨完放开它,它在爬到旁边继续玩。这一点不得不说比后来的一些女人做的要合格。

    后来不知道跟那条狗出去鬼混,这条在我当时视为发妻的狗,给我生了一窝狗仔。我含泪把它们养大,父母人情需要送人了几只,我留一只,我哥留一只,这两条狗仔也没呆多久,就先后送人了。

    而我的发妻,有一次一个信佛的女善人从我家门口路过,相中了这条狗,于是开始撒泼打滚,演琼瑶剧一样搂着狗开始哭,说这条狗是她前世的恋人,和她之前养的狗一模一样,一定是投胎到我们家了,我当时心里是极其惊惑的,惊于她的无耻,惑于我父母真的同意把狗给她。

    第二天,父亲把它的狗窝棚拆除,扔到了垃圾堆上,至此,我家关于这条白狗的痕迹完全消失,如今。它只给我们剩下了一张拍摄于2006年的模糊照片,也只给这个世界留下了这点痕迹。

    第二条狗就悲情很多,它也是我哥捡来的,用我哥被我爸的一顿胖揍换来了它能继续在这呆下去。

    它每天陪我们出去跑步,捡他回来的那个时候是隆冬了,当时在风雪里瑟瑟发抖的它被我哥抱了回来,它很感激,每次见了我们就十分激动,和之前白狗的从容淡定不太一样,我不太敢抱它,因为我一抱它它就两只爪子乱扒拉,用舌头舔我,见我走了,它又带着哭腔拼命想挣断链子。

    那时候母亲揽了三份活,早晨天不亮就推着三轮车去工地和街市口卖玉米,上午九点多去一个大户人家给他们看孩子,当保姆,晚上去学校门口卖糖果。父亲则常年在外打工,家里常年空荡荡的,我哥就天天带着我到处玩,大河边,沼泽地,大兴安岭西山原始森林,日军留下的一条19米深的地道,工地,海拉尔北山口的一处臭气熏天的垃圾掩埋场,那些幼儿园老师口中危险的地方我哥带我玩了个遍。

    奇迹的是,我从未受伤,真的是从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