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8 帝国的风（十）
随着搜寻斥候送回的情报，岳山的脸色越发阴沉，那十几余万燕州军家属竟然怎么都搜寻不到，这怎么可能！岳山握着情报的手紧了紧，那可是十几万人啊，燕州就这么大，能够跑到哪里去？ 可以确定的是，王庭撤离时，确实是没有带上这十几万的燕州军属，倒不是王庭不想带走，实在是耶律七夜光攻击的进度太快，只是是十几天的时间就一口气打到了燕州上京的外围，王庭急于从草原本土调兵遣将，哪里还有心思顾忌那些中比亚奴隶，就算耶律古达被杀，面对涌入燕州的龙家军，王庭也不会带上那十几万的燕州军属来拖拉后腿 “大人，如果王庭没有带走他们，那么会不会是龙家。。。。”副官费唐脸色冰冷的犹如寒霜，咬牙切齿的欲言又止，说到一半，竟然无法说下去，他只是燕州军的中下层军官出身， 当初岳山从燕州突围，好歹还是带走了两三万的燕州军属，而如他这样的中下层军官，那种情况下，根本就无力带走各自的军属，要说岳山焦急，他更焦急，能吃的都吃光了，沿途已经看见冻死饿死无数的西北人，那景象，说比起西北的情况还要凄惨也不为过， 在西北，至少那些冻死饿死的尸体还算完整，而自从进入燕州境内，斥候所回报的情况就显得非常残酷了 沿途所发现的尸体大多都不完整，特别是少了两条大腿的尸体最多，一开始还不令人在意，但是发现的多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西北流民一路向北，本以为进入燕州就能找到一口吃的，谁知道燕州根本就是一片废墟，人饿到了这种程度，就算曾经是个壮实的人，现在也就是一皮包着一层骨头，唯一能够有点rou丝的就是腿，西北人为了坚持，已经在开始吃死尸了 西北人都没有吃的，那十几万燕州军属更是没吃的 龙家三十万从燕州南下，宁可带上上百万西北中比亚流民的包袱，可是唯独却似乎忘了那十几万保守草原人欺凌的燕州军家属，可见在龙破眼里，这些燕州人与中比亚人完全就是两回事 即使是同为镇守一方的西南龙家，尚且是如此态度，可见燕州一地，在中比亚眼中是何等的不受待见，燕州贫瘠，王庭控制时就从未发展过生产，就算原来是田地的地方，也不准中比亚人种植，而是放成荒野草场来养马，耶律家攻燕州，一路破坏更多，现在经过上百万西北中比亚人，蝗虫过境般的扫荡后，燕州还能剩下什么可以填腹的东西？这么多日没吃的，难道都饿死了吗？还是已经被人灭了口！ 这也是岳山和费唐最担心的地方，燕州军属，自王庭退却后就是谁也不管的情况，不要看十几万人虽多，但是在百余万西北流民面前，实在是不算什么，而龙家进入燕州后也足足休整了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的时间里，龙家在燕州到底做了什么，也只有龙家自己才知道了！为了活人，为了减轻负担，为了给那些西北流民寻找一口粮食，谁敢说龙家不会对这十几万燕州军属下杀令！ 这种事，在龙家的历史上也不是没发生过，当初因为中比亚朝堂的运作，导致部分龙家西军接受朝堂赐封为奉承军，龙家就曾经秘密处决了那些受到朝堂收买的奉承军官们的军属，这也是导致奉承军虽然出自龙家西军体系，却一直以来与龙家西军犹如死仇的原因所在，对自己一起作战的同僚尚且如此，何况是一直都被中比亚看不起的燕州军属 “找，就算是将这燕州群山翻过来，也一定要找到他们！ 连续三日，毫无消息，岳山面目狰狞，双眼血红，最可怕的情况，他实在是不敢去想，而副官费唐也坐不住了，亲自表示“请大人让属下亲自带队去搜寻吧，身为前燕州军官，自十六岁成为斥候，到二十六岁亲领一伍，这燕州什么地方没到过，对于燕州地势的熟悉，怎么都比帝国的斥候更加了解一些” “有劳了！”岳山目光看向费唐，点了点头，凝声说道“大家都是燕州军出身，多的我就不说了，请务必找的他们“ “大人放心，我会竭尽全力的！“费唐深吸了一口气，点头带着部分骑兵离去 代州，龙石堡 黑夜犹如一道巨大的帷幕笼罩天地之间，但是在地面上无数火光点点的映照下，黑色天空的颜色也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铅青，震动天地的喊杀声还在原野上持续，来自代州草原军一线的强势猛冲，就像是凶猛的浪潮打在人堆立起来的巨大墙壁上，每一次撞击碎裂都是血花飞溅，三十万龙家军背靠龙石堡，前面的人被草原骑兵冲散，后面的人立即就顶上去 “顶住啊，不要退！” “坚持住” 犹如洪水般的各式声音与呐喊。小队长罗伟还在推着盾牌奋力地顶在前面，身边的同伴将手中长枪从盾牌上方、下方刺出去，就看见一匹想要横穿而过的草原战马鲜血翻涌，发出一声长嘶，将上面的草原人重重甩下来，就像是一块铁托砸在地上， “杀” 罗伟冲上去一刀砍下了这名草原人的脑袋，就感到脸皮一冷，一把弯刀的寒光，几乎就是同时从他的脸颊旁边擦过去了， “注意啊” “左边，草原人从左边上来了“ 罗伟听到侧面发出了喊叫声，刚转头，就可看见一支来自侧面的箭簇射穿了同伴的脖子，寒冷的金属箭头从脖子的另外一端透出来，鲜血翻涌飚射如喷泉，那喷出的血浆就带着guntang溅射到他的脸上，不知道侧面发生了什么，但是人海在后退，在后退中不断矮下去。一层一层如他一样后退的士兵，被一片片呼啸扑杀而下的箭簇射中倒地，整个队列都在崩溃，侧面如雷一般的马蹄轰鸣之声，此刻才算是传入他的耳中 “侧面上来了！” “侧面怎么会有草原人？” “不许退，我们没有退路啊” “将旗垮了！将旗怎么会垮？”这是身中三箭倒地的罗伟最后的视线，在意识迷糊的情况下，他朝着坍塌的军旗伸出手，声音都已经显得嘶哑，四周是拥挤溃逃的人影，鲜血的气息使人心头发腻 转眼间，巨大的烟尘冲撞而起。人的身体、马的身体在地上翻滚扭曲，便是六七匹马的连环飞撞，旁边奔跑得不够快的龙家士兵，直接就被卷入进去，这些冲过来的草原铁甲骑兵，五六匹一组，一下撞入进来，立即就有被长枪刺下战马的，但更多都在高速奔行的情况下，一下就将整队的人撞散，战马的疯狂冲撞，有时候便能令一群人胆寒，即便是久经战阵的老兵，对这样的行径，都有些不寒而栗， 这种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疯狂冲撞，让负责侧面的第三军完全无法抵挡，黑压压的骑兵潮水一样从远处漫过来，势若奔雷，血rou在飞，脚下的地面变成一片醒目血红，此刻每一个龙家血军，唯一脑海里还能够思考的就是挥舞武器，惨叫声中不断有人被砍掉了胳膊、脑袋，血溅得半天高，洒得地面都变成了红色， 远处的黑暗天空中，无数的红色光点就像是流星一般升起，那是草原军着火焰的箭矢朝着这边抛射而来，中箭者惨嚎，浑身冒火在地上翻滚，不远处，代表龙家第三军的那根军旗，也在在火光的照耀中轰然倾倒了连续的作战、铺天盖地一般绚丽弧线，凶猛的扎入龙家军人群里，撞在成片的rou体上，，狠狠的扎入rou里，带起一蓬血雾，龙家血军单薄的皮甲根本挡不住草原重箭，就像是撞在一道横扫而过的巨大利刃上，血水一下炸开， 血勇消退后，疲惫就会涌上来 战场上的厮杀，生与死的对冲，每一下都能让人竭尽全力，何况是以天然劣势的步兵对抗骑兵冲击 龙家第三军大部分都是从西北招募的龙家血军，虽然对草原人作战彪悍勇猛，但是没有战斗经验的缺点也是也一样明显，不少的士兵连列阵都还没有完全，就开始面对最惨烈强悍的草原战骑，这些龙家血军空有一腔热血，但是战斗能力并不强 “走啊！走啊！快分散” 龙家的军官们奔驰中放声大喊，肩后还插着箭矢，高声嘶喊，战场上已混乱得难辨前后，结阵应对更是慌乱，如果是正面战场上，活着还能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将强敌耗死耗垮，而是面对精准如剃刀一般从侧面切入的草原铁骑， 这种迎战的无序，一下就让整个战线的侧面崩溃了，被无数的草原披甲的铁骑如钉子一般密集的打进，随之而来的便是大面积被撕开的一道道血口，更不要说是在视线极为短浅的夜晚，草原骑兵的高机动性，就像是黑夜里浮现的地狱死神一般降临， 等到来及反应的时候，无数的火矢已经抛飞在空中，战马狂奔犹如奔雷而至，四蹄翻飞的速度加速到极限。披甲重骑的高速撞击就像是箭簇狠狠射进去，完全就不是龙家血军的血rou之躯能够阻挡的，整个防线被撞击反向打的倒转，残肢断臂飞舞 奔乱的马蹄将倒地的人踩成了rou泥，即使龙家士兵拼死用武器纷纷砍戳在飞奔的战马上，沉重锋利的刀剑斧戳砍在战马披甲上，骑在马上的草原骑兵也飞舞着弯刀砍在龙家军战死的的脑袋上，半个闹到被切掉，脑浆混着鲜血和头颅骨的碎片飞溅到旁边龙家士兵的身上 草原人的马蹄和弯刀，在这一刻，撕碎了龙家军满心复仇的意志，马蹄之下，是破碎的龙家军旗，狠狠的践踏而过，踩踏进地面上鲜血流淌的泥潭中，在最前面的披甲铁骑疯狂嵌入前方如人海一般的龙家军之后， 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草原轻骑兵如狼群一般扑杀进来 “侧翼完了”呼啸而寒风扑打在龙破的脸上，其他的龙家将军一个个都不出声，脸色难看的怕人，按照原计划，以龙石堡为底脚，用三十万龙家军轮番作战，必然可以将草原人的大部分兵力都消耗掉，可是谁也没想到，草原军竟然是兵分的两线！如果是在视野较好的白天，不要说两线，就是三线，四线都没有问题，可是现在是晚上啊，想到这个，将军们就感到后背发凉，毫无疑问，将决战拖延到晚上，这是草原人的陷阱 一向都习惯以骑兵突击作战的草原人，在黑夜的情况下，简直就是无法预测，随时可能从任何地方，任何方向冒出来，发起全线攻击，而作为步兵，为了应对骑兵冲击就必须列阵，这就是最大的软肋，草原人明显就是深知这一点，在无法列阵的情况下，再英勇的步兵也无法抵抗骑兵的冲击屠杀 “大人，还请下令撤回龙石堡吧”一名龙家将军看着前面孤身傲立的家主龙破，神色不忍的说道“不管怎么说，能够将野战无敌的草原人，逼迫到不得不使用这种花招的份上，对于一直都受到草原人压制的中比亚而言，已经算是足以自傲了，就算是这一战打败了，我军的损失还不足以伤筋动骨，而且龙石堡依然在我们手中，战略的主动权还是在我们手中，随时可以整备之后，再图南下！“ “再图南下？”龙破从崩溃的战线上收回目光，神色冷峻无比的回过身，嘴角微撇了一下“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多准备一些时间，但是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啊，燕州的情况，你们都知道，已经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三十万大军南下，更是将所有能吃的食物都调用了，后面的那上百万人，现在吃的什么，你们应该清楚，我们是来求活的，如果活不了，那就干脆全死在这里！传我的命令，调动本部骑兵顶上去，既然草原人的底牌已经全部打完了，那么就轮到我们了!” 听到龙破的话，将军们脸色古怪的低下头，燕州已经吃光了，连草根都被挖出来吃了，吃尸体是无法阻止的事，但是想想现在后面的那上百万饥民，将军们也感到不寒而栗，实在是想不通，这次龙家出兵西北，光复燕州，现在又是南下代州，明面上是何等风光的意气风发，可实际上，怎么就搞成了这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