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纵子不来,我宁不往
离胤的到来是张彻没有预料到的,因而如何安置她也是一个难办的问题,汴梁自然是已没有再闲置的酒楼,凌曦颜恐怕也不会愿意与人同住,至于他自己…… 张彻轻叹一声,将自己的房间与她,也便罢了,只是汴梁作为大商之都,宵禁之后,自然是不允有人在城中屋外过夜的,没有规制,那便只能投入大狱过上一夜,他本就是缉上要犯,若如此行事,多半再隐藏不住。【】 心下计较,来异世如此之久,想什么自然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离胤虽知他皱眉不会仅仅是因为东坡rou有些腻,但也未往自己的安置问题方面猜过。 一桌谈不上宴席的席筵很快结束,张彻倒是很有吃rou的心情,但毕竟不是白米饭配回锅rou,一餐下来也只能说稍无节制,离胤更是浅尝辄止,对于找到张彻的她来说,心情放松下来,更多的是三分好奇五分安心一分忐忑和一分迷惘。 酒菜皆尽,茶疏筷散,无论如何,张彻总是扔了碎银走出醉仙居,离胤跟在他后面,窈窕的身姿虽然吸引了不少人目光,总是被那一幕紫纱掩了真容,加之最近汴梁人多事杂,大商驻守力量空前强大,少有人敢以武犯禁,一途归去,倒也安宁。 …… 月高灯疏。 “既有落脚的地方,何必还要来跟我一个大男人挤。” 张彻一边铺着地铺,一边无奈道。秋夜寒湿气重,汴梁的秋霜更是让这座城市坐实了菊都之名,若非他修行有成,这么在地铺上睡一晚上,非大病一场不可。 “我那地处,只能算一个落脚的地方,而且也要跟人挤。何况既然找到你了,这次便不允你再如上次那般不负责任地消失了。” 离胤紫墨的鱼纹衣未褪,她也如张彻一样打算打坐吐纳一个晚上,所以分床更多的只是一个象征意义。 只是她脸上的纱巾,却是放下见了真容。 淡淡灯火在秋寒的夜里显得有些迷蒙,也带着些房里锦被的暖意。张彻不去看她,也不再搭话,铺好之后,便盘坐上去,既然她不打算睡觉,那自己便要睡觉了。彻夜吐纳的习惯,他在北岭的时候养成,却在典狱二处戒掉了。 留一些放空脑袋的时间,并不是什么坏事。 淡淡的烛火未熄,张彻有漆黑才能安睡的习惯,只是现在屋子里终究是两个人,红烛若熄,难免便会有些尴尬…… “哧……” 却是离胤弹出一缕指风,熄了烛火。 屋子霎时暗了下来。 “……你也不怕污了自己名节。” 张彻有些无语。 “这九州,我对外无名,对内自洁,何来污了名节一说。” 反问语气的反驳,却被她轻轻袅袅说得很淡,毫无驳斥的烟火气。 气氛有些沉闷,有些古怪,有些……嗳昧。 张彻在想,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发出呼噜声要好一些,可惜太过做作,假得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你……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对吧?” 沉默良久,离胤幽幽的声音传来。 张彻身形稍颤,漆黑不见五指的房间中,却是根本看不出来。 “世乃时元,界指方位。你确定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平淡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 “我很明白……我也知道这是你很想保守的秘密,甚至连你那个便宜meimei,可能都不知道……若不是现在如此黑暗,我也不会与你说起这个的,只是……” “好奇害死猫……我想你也不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让你失望了,我现在没有对人倾诉的心境,或许早几个月。” 张彻没有继续说下去,事实上,在与金老倌他们夜歌之后,很多事情确实豁然许多,谈出来不会让自己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不说自然也不会感觉很憋屈。 那当然是不说好了。 夜谈倾诉交心收入后gong,这特么哪来的三流剧本。 张彻暗自嗤笑,拔旗走人,深藏功与名。 离胤觉察到他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想法,尽管还有好些疑问藏在心中,终究是缄默了。 张彻何等修为?即便是在黑夜中,也自然是察觉到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即便跨过头脑的空白期想要睡觉,却始终如心中揣了件事般。说起来几个月前他答应了面前女子的父亲要照料她一阵子直到她找到自己的道路,失言也是自己理亏,现在即便心境突破将晋分神期,这段因果也不是能无视掉的。
“好吧……你想问什么。” 张彻叹了口气,出声道。 “我只是想问问,你这么执着,不惜离开那个巫女,放弃你的meimei,追寻九州五域穷极黄泉碧落都要找到回去的方法,那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让你这么不顾一切?” 离胤沉默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出心底已埋藏许久的疑问。 “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充满着谎言和不坦率,区别对待和自私歧视,人们厚颜无耻的程度比这里更甚,有要男女平等工作平等薪酬平等却在结账让座体力劳动等地方要求绅士风度的女权主义,有仇视外人仇视万圣节圣诞节叫嚷着外国节日滚出中国却安然享受着妇女节劳动节母亲节的无脑愤青,人云亦云者,标新立异者,一知半解者,深思熟虑者,宣泄与语言暴力,装13与打脸,被打脸之后的撒泼打滚与爆粗。一个平台上充斥的活力与戾气,现实生活中的冷漠与交流缺失,biao子有自贱身价的大批拥护者为其立牌坊,儒释道三家化之大众的公共道德也可以被恶搞颠覆,没有脑子,只有嘴巴和屁股……总之,实在不是什么让人产生好观感的地方。” 张彻沉默了会儿,带着特别的韵律说出,离胤可以从其中直接体会这些名词的简单意思与他所涵带的感情。 “……但那里毕竟曾承载过很多不错的回忆,也还有很多我不想就此永别的人。” …… 夜愈深,暗愈浓。 汴梁为数不多的几处灯火,水绿衣的女子兀然回到自己的房间,尽管心潮澎湃,她还是非常谨慎而警惕地看了左边的小楼一眼。 没有白衣,也没有绯裙。 合上扉户,女子已然安寝,素手还紧紧捏在一起。 “但那里毕竟曾承载过很多不错的回忆,也还有很多我不想就此永别的人。” 巫女说,她不敢插手,连插眼也不敢。 但她依然不能完全为不究先生所慑的心,还是驱使着她的耳朵,听到了很多不该听到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