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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余杭镇扫荡战(中)

    第一百二十章、余杭镇扫荡战中

    时间就在沈家和陈家的紧张备战中一点一点过去了,传说中青面獠牙的髡贼终于逼近了余杭镇。

    就在余杭镇团练成立的第三天清晨,一个跑得汗流浃背的小贩,带来了髡贼将至的噩耗。

    临战前夕的余杭镇一片寂静,被选入乡勇才一天的十五岁少年陈近南,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旧号衣,紧紧握着鸟铳,努力把身子藏在镇口碉楼的小窗口后面,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有些微微发白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满脸镇定地抽着烟袋的族叔陈家洛,他心中不由得一阵羞愧,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不太像个男子汉。

    截止到此刻为止,余杭镇上下还没有一个人亲眼目睹过髡贼的模样,也不知道这髡贼究竟有多少兵马因为缺乏军事经验的缘故,镇上根本没人想到要派个探子去钱塘江边瞧一瞧;只是听那个从隔壁闲林镇跑过来的小贩说,昨天打进他们镇子的髡贼并不多,只有五十来号人。但个个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其中既有矮个子罗圈腿的倭寇,也有红头发绿眼睛的西洋鬼夷,还有浑身漆黑的光头夜叉。

    一开始的时候,闲林镇的乡勇见髡贼人少,领头的武举人老爷就想捡个便宜,于是拉着四五百号壮丁,跟往日里械斗的时候一样,拿着竹枪锄头鱼叉什么的,嗷嗷叫着就冲出去了。谁知这帮人刚冲出镇口,那髡贼的鸟铳就响了,响了一遍还不算完,足足响了七八轮。这七八轮的鸟铳响完后,闲林镇的团练就不见了一大半,其中三成的人是被鸟铳给打翻了,还有七成的人则是见事不对,索性撒丫子就跑了。剩下没跑的还有百八十号人,总算是侥幸冲到了髡贼的跟前,心想这下该赢了吧,哪里料到人家髡贼的鸟铳上能装铳剑,几个回合拼刺下来,反倒是那些乡勇被打得落花流水,让髡贼追着屁股一路杀进了镇子里

    眼下,闲林镇的老爷们不是丢下娇妻美妾逃走了,就是正被髡贼吊在房梁上荡秋千楸最倒霉的几个大户,更是连祖坟都让人家给刨了。余杭镇的几个老人都听得直摇头,说当年倭寇也没有这般丧心病狂

    “看来这帮杀千刀的贼人果然凶悍,不过咱们余杭镇可不是连火器都没有的闲林镇只要髡贼敢来,就让他们尝尝咱们陈家火铳的滋味嗯一定要打得他们听见余杭镇的名字就发抖”

    少年陈近南双手紧握着族叔陈家洛这位“火器名家”亲手打制的火铳,如此喃喃自语着给自己打气,却浑不知不远处刚刚转悠到余杭镇附近的那一股“髡贼”,连这地方究竟是哪儿,都还没搞清楚

    “总管堂仓前镇余杭镇前面那一堆房子到底是什么地方”

    寒冷而荒芜的冬日田野上,前胶州盐枭李孟对着手中的地图左看右看,但依然深感一头雾水。

    随着大陆攻略的展开,各个加盟共和国都开始了大规模的扩军。曾经在山东组织过武装叛乱,对明朝官军和地主团练拥有丰富游击战经验的穿越者李孟,自然也被军方抓了差,故而不得不结束了他短暂的火车售货员生涯,带着他的几个山东兄弟和一票杂牌军,挂着上尉军衔再次踏上了扫荡江南的征途。

    作为对穿越者的特殊优待,李孟此次负责率领的这个五十人小分队,有一大半都是海南岛的汉人,剩下的一小半也是在海南岛服役很久的日本治安军,多少会说些汉语,所以至少在语言沟通上没有太大障碍而那些归化民军官就比较倒霉了,其中有些人的手下甚至同时被塞了说斯瓦希里语的非洲黑人,说西班牙语、法语和英语的欧洲白人,说俄语的哥萨克和说不知道什么语言的印第安战士

    但即便如此,依然改变不了李孟从凤凰山庄没走出多远,就在陌生的江南水乡彻底迷了路的事实。

    迎着缺乏热度的动如阳光,李孟一脸囧囧神地盯着他手里的地图,仿佛能够从上面看出什么宝藏一样。无庸置疑的,这份依靠卫星测绘出来的地图绝对称得上精确,但也同样称得上模糊地图上可以标注出一个稍微大一点的池塘的位置,却没办法告诉他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能提供一个令人沮丧的坐标数字东经xxx,北纬xxx。这固然很科学,但李孟同志更想知道的却是自己究竟是在哪个乡,哪个村

    这实在太让人伤心了,李孟不禁感到胸中传出了一阵淡淡的忧伤。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卫星侦察图片的效果再清晰,也赶不上实地勘测而且也没有办法直接照搬现代的杭州地图,因为虽然杭州还是那个杭州,可更下一级的细微地名,在古代和现代的差异却是大得惊人,很多村庄与河道的位置也有过大幅度的变更所以最后只能发了张不完整的地图下来,除了府城县城之类的“大地方”有注名之外,其余村镇的名称全是一片空白,需要使用者自己去打听

    很显然,这种好像猜谜一样的不靠谱地图,让原本方向感就不算太好的李孟,走着走着就糊涂了。

    更要命的是,分配给他的向导也是个不靠谱的货,在凤凰山附近还认得路,再远一些就变成睁眼瞎了。

    此时此刻,他就站在一片光秃秃的冬日田野里,对着地平线尽头那座陌生的镇子困惑不已于是,李孟便挑了三个自称有过骑马经验的士兵,外加凤凰山庄方面提供的不靠谱向导,组成了一支小小的侦察队,去打探一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顺便看看前边那座镇子的防务怎么样,是否容易拿下

    由于在江南水乡实在很难搞到马匹,于是这四名侦察兵只能骑着小毛驴慢腾腾地出发。

    另一边,随着这四名“毛驴骑手”的逐渐靠近,守在余杭镇口那座碉楼上的乡勇们,顿时发生了一阵小小的sao乱髡贼真正的髡贼来了虽然只有四个人,也不像传说里那么青獠牙,但确实是留着跟还俗和尚一样的短发,还有那一尺半长的铳剑,也如同传说里的一样,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一看到贼人出现,年少气盛的陈近南急急忙忙地举起了火铳就要开打,身为“火器达人”的族叔陈家洛赶忙劈手一个巴掌制止了他:“太远了,打不中,先耐心把他们放近了,然后听我号令,大家一起打虎蹲炮也要准备好。这是贼人的侦骑,为了杀鸡儆猴,咱们一个也不能放过”

    碉楼上的诸位余杭镇乡勇皆深以为然,于是一个个屏息静气不提果然,这四个骑着小毛驴的髡贼先是在远处转悠了几圈,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竖在路边的界碑,发现碉楼上没什么反应,就大着胆子逐渐凑了过来,并且越走越快,一直走到了碉楼脚下。其中一个领头的髡贼,还在碉楼旁边跳下毛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对着里头的人高声念诵着什么,可惜余杭镇的乡勇们基本没怎么听懂在普通话还没有被推广的年代,广东人如果跟杭州人用方言交流的话,基本就等于是鸡同鸭讲。

    尤其是初次上阵的少年陈近南,更是连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倒是紧张得连汗水都快把鸟铳给浸透了。

    这时候,“火器达人”族叔陈家洛突然伸手往墙上重重一拍,高声喝道:“打”

    听得族叔一声令下,陈近南立刻下意识地从窗口探出半边身子,瞄准领头的那一个贼人开了火,开火的瞬间,陈近南感觉到身子一震,鸟铳紧跟着喷出一阵白烟,呛得他眼睛又酸又麻朦朦胧胧中,他仿佛看到那个拿着纸的贼人晃了两晃,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打中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拿火铳射人的陈近南,还来不及发出喜悦的欢呼,就听见身边一串噼噼啪啪的脆响族叔陈家洛和其他十几个陈家子弟也相继打响了鸟铳。在如此近距离的攒射之下,四个全无防备的髡贼有三个被打翻。只有离得最远的一个髡贼,见状便缩在驴子后面,暂时逃过了一劫。

    再接下来,陈家祠堂小心收藏近百年的四门虎蹲炮,也相继点了火,一声紧跟着一声的炮响恍若雷鸣,将碎石头、破瓦片和不合口径的报废铅弹,如同疾风暴雨一般往外猛轰可就是这样的神兵利器,也没能把最后的那个贼人给留下烟尘散去之后,这家伙依旧安然无恙,只是见势不妙,扔下同伴掉头就跑。

    即使在戚继光的时代,虎蹲炮也只是一种以发射霰弹为主的辅助兵器,好处是:啥碎石头、破瓷片都能往里塞,近距离能糊敌人一脸。坏处是:这东西的射程非常近,攻城的时候威力不够,野战的时候呢,炮位是固定的,不方便移动,更加难以瞄准。到了清代,就被威力相似,但更加轻便的抬枪给取代了。

    最起码三杆抬枪的重量才赶得上一尊虎蹲炮,可见中国古代的火器还是在不断进步的。

    但不管怎么说,余杭镇的乡勇们还是旗开得胜,成功打跑了髡贼,碉楼上的人们都发出了一阵赛过一阵的欢呼,还有人飞速把这个消息报给了镇上的乡绅。随后就有一摞又一摞的“得胜饼”和大锅的白米饭被送了上来。那个送饼上来的人还说,镇子里正在杀猪,晚上招待大伙儿吃犒劳

    听到晚上有犒劳宴席可吃的消息,顿时在碉楼中引发了一阵更大的欢呼在这一派欢天喜地、洋洋得意的氛围里,每个人都在奋力夸耀着自己刚才的英勇无畏,仿佛刚才不是击退了敌人的区区几名侦骑,而是破军斩将、摧枯拉朽,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

    “看到了吧刚才领头的那个髡贼是我打死的”

    “屁,明明是我打死的不信你去看看他手上那张纸,上面都是我打出的窟窿”

    “就你这熊样,还能打出窟窿我看你是拿着鸟铳往地上在打窟窿”

    “别吵了,赶紧找两个过去,把那倭寇的洋铳捡回来还有铳子瞧瞧你们那样儿现在是喝庆功酒的时候吗才来了四个髡贼,还给跑了一个,一会儿髡贼的大队就到了这仗还有得打呢”

    陈家洛阴沉着脸阻止了小字辈们的吵闹,“人头砍了挂到门口驴子也牵回来都赶紧的”

    随着陈家洛大叔的吼声,镇上的小字辈们赶忙动了起来,第一支送上来的洋铳顺理成章地到了陈家洛的手里。乡勇们都好奇地围着他,想看看这位“余杭火器第一人”今个儿会怎么摆弄这奇特的洋铳。

    拿起一杆龙头张开的洋铳,陈家洛皱着眉头拿在手里掂了掂,惊讶地发现这玩意儿竟然比自己最宝贝的弗朗机铳手感还好接下来,大致摸清了这玩意儿的原理之后,秉着试一试深浅的态度,陈家洛举起这杆洋铳,把照门对准了三十步外的髡贼尸身,用力扣下扳机后,却惊讶地发现龙头一动不动。

    他困惑地嘀咕了一句“莫不是刚才打坏了”又顺手取过另外两把缴获的洋铳,如法炮制,这两把洋铳倒是很顺当的打响了第一把洋铳稳稳地射中了那具尸身,让刚死不到一个时辰的无头尸体瞬间腾起了一阵血雾,第二把洋铳打出去之后,更是把竖在百步外的一块木板给打成了两半

    “这洋铳好生厉害”围观的人都纷纷咋舌,也对能把洋铳玩得如此之溜的陈家洛更加佩服。

    而面对众人的恭维和赞美,陈家洛只是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然后竖起洋铳,从一个缴获的牛皮盒子里取出一粒铳子塞入枪管,还有那个显眼的小铜帽也如法炮制,接下来扳龙头的时候,陈家洛突然知道为什么刚才的第一把洋铳会打不响了:这髡贼火铳的机括真是精妙的可以,竟然能防走火

    不过尽管手持如此军国利器,却依旧如此轻易地丧失了性命,看来这髡贼也不过尔尔

    抚摸着缴获的洋铳,陈家洛的嘴边咧开了一丝楸屑的笑容,对打赢这一仗更有信心了

    “什么四个人就回来你一个你这混蛋是干什么吃的”

    看着那个逃得一条命的不靠谱向导,战战兢兢地跪在自己面前,李孟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灰头土脸逃得鞋子都掉了的不靠谱向导,立刻就被吓得要往地上趴:“老爷,不,首长,这真不怨我啊,那几位大爷见了镇子跑得忒快,我怎么也跟不上啊。等我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于是,他就这样哭丧着脸,向李孟结结巴巴地描述起了刚才的经历领头的士官是怎么主动表示善意,和声细气的跟镇民诵读同盟军的檄文,而镇子上的人又是怎样的卑鄙无耻,不告而袭等到这个不靠谱的向导大致说完之后,李孟也已经大致上冷静了下来:他其实也清楚,自己手下这票人不是杂牌就是新兵,虽然看着cao练得还算健壮,但实际的战斗经验却是相当匮乏,一个不当心着了道也是正常事。

    总之,根据这家伙的描述,前面的那个余杭镇上修筑了坚固的碉楼,还有装备了火铳和火炮的“精锐”乡勇团练。虽然不知道敌人的总数有多少,但是看着那个镇子的规模,全镇总该有个六七千人,假如镇上的缙绅老爷们能够征发全部壮丁的话,至少几百人的乡勇还算能拉起来的。

    尽管自己根本不怕和这样一触即溃的乌合之众在野外交锋,可对方显然还算精明,没有跟其它几个镇子的团练那样主动冲出来送死,而是缩在地形复杂的镇子里打防御战,这可就有些挠头了李孟盘算了一下,自己这队人总共就只有五十三个人,路上掉队了两个,刚刚又被打死了三个,如今只剩了四十八个人,还全是轻装步兵,除了带刺刀的步枪和少量老式手榴弹之外,并没有任何的重装备。

    以这样的兵力,想要去硬啃一座装备了火器的碉堡,要弹压一座人数不少的镇子,实在有点困难。

    “发射信号弹,向四周的小分队求援。同时联络凤凰山庄的司令部,请求攻坚战的重火力支援”

    李孟略一思忖,便做出了上述决断。于是,铅灰色的冬日苍穹下,一发红色信号弹便拖着刺耳的尖叫声,晃晃悠悠地冲上了天空,很快就有三枚绿色信号弹相继从四周升起这表示着有三个小分队即将赶到,届时李孟的麾下就能集结起二百人虽然感觉总人数还是少了点,但马马虎虎也能打一仗了。

    而在用无线电步话机联络了凤凰山司令部之后,李孟也得到了一个让他喜出望外的答复对于余杭镇这股抵抗激烈的“顽敌”,赵引弓庄主表示了高度重视,故而亲自押送了一批重装备过来余杭镇助战。

    但是,当这批“重装备”被赵引弓带队押运过来的时候,李孟却一时间看得傻了眼:

    “加特林转管枪没良心炮黑尔火箭这都是些什么过时的破铜烂铁啊自从跟中央取得联系以来,部队不是都已经开始换装了吗就是弄几门迫击炮或者掷弹筒过来,也比这些东西要强啊”

    “正是因为部队都要换装了,这些我们以前自己生产的落后军械,才被堆在仓库里吃灰啊。”

    赵引弓苦笑着解释说,“想要卖掉吧,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销路所以临高方面就把它们统统拨过来废物利用了,像眼下这样低烈度的治安战,只要使用这些玩意儿就应该足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