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云突变(二)
那条黑线越来越近,这时大家逐渐看出来,来的骑兵并不是特别多,大约只有百骑左右,但是他们无疑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在纵马疾驰的情况,队形居然保持不乱,仿佛就如同一个人似的。虽然离得还比较远,但这股气势,已经让所有苏诺勤人感受到了压力。 “黑狼旗!是黑狼旗!”突然有人大声喊了出来。 “是茹茹人!(柔然)” “是茹茹的狼骑军!” 首领苏诺勤也看到了疾驰而来的队伍中迎风飞舞的黑色大旗。他基本上可以确定,来者正是柔然的狼骑军,这是柔然可汗的禁卫军,由最勇悍和忠心的柔然勇士组成。也只有在草原上所向披靡的柔然铁骑,才会有这样的威势。但他不禁又满腹疑惑,这些柔然的狼骑军为出现在这里?柔然是如今草原上的霸主,这些年来柔然铁骑在草原上所向无敌,建立了地方千里的大汗国,几乎所有草原的部落都臣服于它。吐谷浑素来对柔然很恭顺,每年进贡大量的牛羊马匹,没有听说柔然要来征讨吐谷浑啊。另外,就算是要来打仗,柔然可是拥有数十万骑兵,这次派这区区一百多人来算是干什么?可是如果不是来打仗,为什么又摆开攻击的队形直冲营地?如果没有敌意,按照草原的上的风俗,在很远的地方就应该放慢马速,还要派人来知会一声,免得发生误会,也好让好客的主人有所准备。苏诺勤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但无论如何,柔然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苏诺勤一面大声下令不许放箭,一面派了一名苏诺勤的骑士迎了上去询问对方的来意。 受命而出的那名苏部的骑士一面飞马冲向迎面疾驰而来的队伍,一面大声喊道 “前面来的是哪一位尊贵的大人?苏诺勤部在此迎候,请慢行!” 这队柔然骑兵越奔越近,面对迎上来的那名苏诺勤骑士,他们不理不睬,竟然毫不停顿地直撞了上来,那名苏诺勤骑士也是骑射的好手,见事有不谐,急忙拍马让到一边,堪堪避过直冲过来的马队。 苏诺勤看得真切,只气得脸色铁青,对方这是极为无礼的举动,已经将自己的部落藐视到了极处。转眼之间马队已经冲到面前只有不到二百步远的地方,苏诺勤把心一横,大声下令道,“第一列抬高两指,第二列抬高一指,第三列准备直射!” 听到苏诺勤的命令,李辰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挂了几次,才把箭搭到弓弦上,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持弓,右手搭箭将弓举过头顶,慢慢地伸直手臂,然后缓缓向下落到眼睛平视的地方。李辰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正随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狂跳着。他的双手已经攥出了汗,禁不住微微颤抖。 苏诺勤死死地盯着飞驰而来的骑兵,这时甚至对方骑士的面容已经清晰可辨,他紧紧地咬住牙关,使得面上肌rou横起,看上去有些狰狞。他抬起右手,就要挥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见“吁。。。”一声,却见来骑齐齐勒住了战马,在自己仅有几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一百多人的动作整齐划一,肃杀之气扑面而来,顿时让这面的苏诺勤人仿佛觉得呼吸一窒。站在后排的李辰也惊得目瞪口呆,手里几乎握不住弓箭,不由得在心里赞叹“好厉害!若有一万这样的骑兵,足可以纵横天下!” 这时,只见对面一匹黑马排众而出,座上一位贵人神色倨傲,他大声喝道, “某乃大柔然敕连头兵豆伐可汗帐下俟利发阿伏干,当面何人?” 时间退回到片刻之前,在离开苏诺勤部营地数里外,一队骑士疾驰而来。他们彪悍而轻快地略过草甸,踏上了缓坡。 “吁。。。。”只见为首的骑士用力勒住马缰,他座下的骏马在高速奔跑中突然减速,不由地前腿上扬,几乎单靠后面的双腿完全站立了起来,如是几番,这才完全停了下来。马儿有些不满地甩了甩头,打了几个响鼻。马上的骑士用手轻轻地拍了拍马的脖子,以示安慰,一边用锐利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盯着前面如同鱼鳞般整齐排列在碧绿的草地上的白色毡房。在他身后紧随的骑士们也纷纷勒住了坐骑,一时间人呼马嘶,有些纷乱,但是骑士个个骑术精湛,很快他们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坐骑,齐整地立在为首骑士的身后,一面装饰着狼尾的黑色大纛在队伍中迎风招展。这时,远处的夕阳已经快落到地平线下面了,它象个浑圆的金球发出刺眼的光芒,为这队人马在草地上拉出长长的阴影。太阳给坡上向阳一面的青草镶上了一层毛绒绒的金边,而背阴的一面青草却显得浓绿深沉。微风徐来,草地上金色和墨绿色跳跃辉映,东边的天空湛蓝深邃,启明星开始在天边闪耀。 “扑。。。”,为首的骑士将一口浓痰吐到了草地上,他有些不耐烦地用镶金嵌银的马鞭指了指前面的营地,他身边的一位骑士立即在马上弯下腰来向他行礼道:“阿伏干大人,前面是吐谷浑的苏诺勤部。从这里再西行5日,就可到伏俟城。” 这位阿伏干大人生的扁鼻阔嘴,细眼隆额,脸上如风干的橘皮凹凸起伏,脑门和头顶的头发剃得精光,只有脑袋周边的头发留了下来。他身材矮阔,身着左衽交颈皮袍,坐下一匹黑色的骏马,神情倨傲骄横。阿伏干是柔然可汗阿那瑰的幸臣,这次他奉柔然可汗之命出使吐谷浑,是为了让吐谷浑和柔然一道乘北魏天下大乱的机会侵掠中原。柔然和鲜卑人建立的北魏是一对死敌,他们之间的战争绵延百年不绝。虽然北魏屡次打败柔然,却始终无法从根本上清除这个威胁,最后只能在北方和柔然接壤的边界建立长城并设立了六座军镇来防御。可没想到的是正是这六镇流民的大起义最终要了北魏的命。柔然虽然不是北魏的对手,在草原上却是无敌一样的存在,是当前草原的共主。现下六镇流民的起义让北魏的统治分崩离析,世仇柔然怎么会放弃这个好机会,柔然可汗阿那瑰下令广召草原诸部,准备给北魏来一记狠的。 阿伏干望着山坡下的营地,脑海中回放起那日接受可汗使命时的情景。 那天,阿伏干奉可汗之命前去觐见,当他刚刚走到可汗的金碧辉煌的金顶大帐前,却看见两个突厥使者鼻青脸肿地被王帐的卫士们捆了出来,同时他听见大帐里阿那瑰可汗愤怒地咆哮着:“锻奴也敢妄想娶我的女儿吗?” 阿伏干打了个寒战,连忙垂手恭恭敬敬地立在在帐外,生怕可汗的怒火殃及自己。 过一会儿,阿伏干又听见可汗大声道,“阿伏干那个蠢货来了没有?来了就赶紧滚进来。”阿伏干连忙钻进大帐,伏拜于地“长生天庇佑的英明无敌的可汗,是什么使你燃起了通天的怒火,你的奴仆阿伏干受命而来,阿伏干是你的鹰犬,无论你的战刀指向何处,我都会为你斩下敌人的头颅。” 阿那瑰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突厥人只不过是替我们柔然打铁的锻奴,他们的首领土门竟然敢派人上门求娶我的女儿,草原的明珠,大柔然的公主!”他挥挥手让阿伏干从地上起来“若不是我要进兵中原,我现在就领兵去屠灭了突厥诸部,让阿史那土门知道冒犯柔然可汗会付出怎样的代价!” “野鼠妄想和雄鹰攀亲,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可笑的事了。”阿伏干弯腰施礼道:“你的奴仆阿伏干愿意领一只人马,去斩了那土门的头,为尊贵的可汗做酒器。” “这事以后再说,且先将土门的头寄在那里。”阿那瑰摆了摆手,“我今天让你来是另有差遣。” 阿伏干闻言立即拜倒在地“可汗但有差遣,阿伏干万死不辞。” “这次不是让你去杀人。”阿那瑰轻蔑地说道,“我要你去趟伏俟城,告诉那些卑贱的吐谷浑人,我,阿那瑰,大柔然可汗,草原之王,众汗之汗,将要南征中原,让他们带上弯刀和弓箭,随我一道出征。我以长生天的名义发誓,他们将得到数不尽的金银,绸缎还有中原的女子。我的慷慨将会让他们无比感激。如果他们胆敢象躲在地洞里的野鼠一样怯懦不出,我将亲领柔然铁骑先踏平了伏俟城!” “阿伏干大人,我们要不要今夜就在此处宿营?”随从的声音将阿伏干从回忆中带了回来,阿伏干看了看远处的天色,太阳已经有一角落到了茂密的草中,夕阳也不在是刺眼的金色,而变成了瑰丽的红色,东方的天空已经变得深蓝,更多的星星已经出现在了天空上。壮丽的美景使得阿伏干胸中豪气顿生,他用马鞭一指远处的营地,“今夜在此处宿营,让他们献出最好的美酒,牛羊还有美女!” “哈哈哈。。。。”周围的武士们顿时发出粗鲁的笑声。 “大人,要不要派人去知会他们一声,也好让他们做些准备” 阿伏干摇了摇头,“不用了,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我们柔然铁骑的厉害!”
说罢他对马臀用力地加了一鞭,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随行的骑士们轰然响应,打着呼哨跟随着阿伏干向苏诺勤部的营地疾驰而去。 数里的距离快马转瞬即到。 阿伏干一众随从都是精选的柔然狼骑武士,个个骑术高超。整个马队在草原上疾驰,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但队列却丝毫不乱。纵横大漠草原的柔然铁骑果然不是浪得虚名,虽然只有区区百十骑,却是气势逼人,几百只马蹄重重地踏在草地上,发出如联串闷雷般的响声,仿佛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在距离苏诺勤营地不足二里的地方,只听得牛角号长鸣,营地内就如同开了锅一般。但是很快,部落里的战士们就冲了出来,在营地前面列阵。见此情景,阿伏干不由心中冷哼一声,“反应到也不慢,不过如果不是因为这次出使的目的是要吐谷浑出兵,不好干得太过分,我一次冲锋就可打败眼前的这些人,屠灭整个部落!” 当苏诺勤派单骑迎上来大声招呼的时候,阿伏干下令,“冲过去,不要理他!”所以当整个马队没有丝毫停顿。直冲到离苏诺勤部骑兵只有几十步的时候,阿伏干才用力勒住了缰绳。 阿伏干在马上立直了身体,随行的武士们在阿伏干身后一字排开,黑色的狼旗在风中猎猎飞舞。阿伏干端坐马上,用镶金嵌银的马鞭指着对面的苏诺勤骑士,大声说道,“。。。。。当面何人?”,神态极为骄横无礼。 应该说柔然可汗阿那瑰派出了一个非常错误的人选来做一件如此重要的事。阿那瑰原来设想的是,派一个地位尊贵的使节到吐谷浑恩威并施,迫使吐谷浑出兵和柔然一起进攻中原,至少也要在未来的战争中发动对陇西诸地的攻掠以牵制住北魏帝国西部的军队,从而使柔然主力可以没有顾忌地从北方大举南下。为此,他派出了自己的幸臣,官据手下四大俟利发之一的阿伏干。可问题是阿伏干是个只会杀人的莽夫,又生性骄横,哪里会明白恩威并施这种高深的外交手段。在他看来,只要亮出弯刀,慑于柔然铁骑赫赫威名,吐谷浑人就会乖乖地象狗一样服从。所以到目前为止,他所做所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威吓。 苏诺勤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他真想下令放箭,将这个狂妄无礼的家伙射成刺猬。但他不能这么做,他已经不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他是饱经草原风雨考验的部落首领,他必须要为手下近千名的部众和部落的明天做打算。和强大的柔然比起来,苏诺勤部连大象身边的一只蚂蚁也比不上。苏诺勤强压着胸中的怒火,大声命令自己的战士们放下弓箭,而他本人则下马上前施礼道,“吐谷浑的苏诺勤,在这里迎接贵人,贵人远来,一路辛苦。苏诺勤未及远迎,还请恕罪则个。” 阿伏干高踞马上俯视着苏诺勤,细眼放出慑人的光芒,就如同盯着猎物的狼,“我奉大柔然可汗之命前去伏俟城公干,今夜要宿在你处,明早起行。一应供奉,有劳贵首领费心了。” 老练的苏诺勤对他的无礼视若无睹,再次施礼道。“贵人能莅临苏诺勤部,是我们部落的荣幸。就请贵人移步,随我到营帐里歇息吧。” “那好,头前引路吧。”阿伏干盯着苏诺勤片刻,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 阿伏干马鞭一挥,柔然骑兵高举黑狼旗,队列森然,跟在苏诺勤后面缓缓进入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