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瑞解九重焦
(三) 国王叹口气,避开莲花的目光,轻声说道:“全罗道前方来报,大将军神勇,已退倭寇至全罗南道。不想倭寇顽嚣狡诈,诈降伏击,大将军仁厚失防,中伏被害。曹中军和曹修,”国王顿了顿说到:“也力战殉国。”曹夫人未等听完,已经晕了过去。郑尚宫赶紧跑过来,扶起曹夫人的头猛掐人中。几个宫女围在旁边,一阵忙乱。莲花只觉天旋地转,一片茫然。被害?殉国?都死了?她威风凛凛慈祥可亲的父亲,她英姿飒爽笑容可掬的兄长,她尚在一起玩闹嬉戏的小弟? 莲花想起大军出发的那一天,与母亲一起送到府门外。父亲抚着自己的头,想说话终于又什么都没说;兄长紧紧地拥抱着自己,轻声地叮嘱:“照顾好母亲!”;小弟拉着自己的双手左右摇晃,笑容如灿烂阳光,神采飞扬:“jiejie!乖乖等我回来哦!”。 那一别,竟是永诀。 一个宫女递过来一块绢帕,莲花伸手一摸,不知何时自己已是满脸泪水。曹夫人此时悠悠转醒,二人不语,望着国王。国王知道二人想问什么,轻声说道:“他们三位的遗体,寡人已命尹议郎去和倭寇阿只台猋交涉赎回,不日当能返城,寡人自当再请自超师父亲自超度。” 自超大师是朝鲜曹溪宗的高僧,自幼赴天朝游学取经,回到朝鲜后以禅学受国王崇奉,被尊封为王师。莲花自幼信佛,常拜会自超王师修习佛学禅理,一老一少极为相得。 曹夫人点点头,与莲花一起拜道:“多谢主上殿下。” 国王挥挥手:“起来”,叹口气说道:“此番倭寇势大,吾军无法直撄其锋,寡人已命吴将军避其锋芒退守全罗北道,可苦了百姓。”说到这里眉头紧蹙,又叹了口气。 莲花抬头问道:“不知主上殿下对倭寇如何打算?” 国王有些意外,看了一眼莲花,清清嗓子说道:“吴将军善守,全罗北道城高壁坚,倭寇再想往前也不可能,天寒地冻粮草难以筹措,时间久了当退回岛上。只是明年定会再来。倭寇顽嚣狡诈,吾军即使一时击退得胜,阿木台猋败则逃亡海上,待吾大军撤退则又上岸侵犯,且有新寇源源不绝地补充,实难根绝。” 莲花又问道:“那朝廷不闻不问吗?” 国王叹口气道:“寡人曾几次奏达朝廷,盼朝廷派大军支援并水军夹击,皇帝陛下却只是答复‘朝鲜限山隔海,天造东夷,风殊俗异,非我中国所治’,不肯发兵。知密直司事赵胖,赞成事郑道传各赴京师两次,都只到了礼部,连皇帝陛下的面也没见到,贡去的秀女听说在宫里也只是派了杂役。” 莲花点点头,沉思不语。大殿里一时寂静无声。 国王微微扬首示意,欲遣二人告退。却见莲花站起身,走到面前盈盈拜倒。国王挥挥手,和声说道:“侄女不必多礼,有事但说无妨。” 莲花跪着不动,缓慢地说道:“莲花斗胆,求主上殿下以莲花为秀女,上贡朝廷。” 国王全身一震,尚未答言,曹夫人已经站起来:“莲花你!”,语声颤抖。 莲花侧头望向曹夫人,目光坚决:“孩儿心意已决,请母亲恕孩儿不孝。” 曹夫人跌坐在地,半晌缓缓说道:“好!不愧是我曹家的女儿,为娘支持你。” 国王低头看着下面跪着的莲花,慢慢开口道:“侄女的品貌,素来是吾国翘楚,本来是秀女的最佳人选。只是你可知此行艰难?” 莲花垂首不动:“莲花明白。” 汉城距京师何止千里,一路千山险阻危险重重。即使一路平安到了京师进了宫,要想面圣并说服皇帝和朝廷发兵,又谈何容易。 国王看着莲花,一时心潮起伏踌躇难决。 莲花抬起头,坚定的目光望向国王:“莲花只恨自己是一介弱女子,不能随父兄上阵杀敌。此去京师,定当与朝廷斡旋,救吾百姓于水火,解主上殿下之忧。”莲花顿了顿,接着道:“亦是全父兄小弟之义。” 国王望向莲花,与莲花目光交集,终于说道:“好!寡人成全你。寡人认你为义女,赐号宜宁,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李旦的女儿李莲花,是我朝鲜国的宜宁公主!” 莲花一怔,微一凝神已明白这是为了提高此次贡秀女的级别,引起朝廷的重视。莲花再次盈盈拜倒:“父王!母妃!” 国王和王妃走下前来,齐齐扶起宜宁。国王侧身吩咐:“传世子和大君。” 国王共有五子,长子李芳硕被封为世子,其次依序是李芳果,李芳毅,李芳干,李芳远。李曹两家素日交好,两家孩童自幼便在一起嬉闹玩耍。李芳远是李家幼子,与莲花亲梅竹马,更加与众不同。(注:为增加情节,李芳远的年龄只好含糊其辞地改小了,各位看官勿当正史读也) 不一会儿,世子李芳硕带着四个弟弟匆匆进殿。行礼见过国王王妃,看到曹夫人和莲花,心里明白,都有些恻然。李芳远望着莲花,目光中满是抚慰。莲花一低头,避开了李芳远目光。
国王待五子落座,便缓缓说道:“寡人已经认了莲花为义女,封宜宁公主。将上表朝廷,贡宜宁公主进京师入宫。特唤尔等五人过来见过王妹。” 众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李芳远“呼”地站起,双手握拳急急道:“父王!您不能!”说着已奔到国王面前扑通跪倒,大声道:“孩儿请为将军,前去全罗道杀尽倭寇! “孩儿愿去!” “孩儿愿去!” “孩儿愿去!” “孩儿愿去!” 李方硕,李芳果,李芳毅,李芳干也扑倒在前,大声请战。 国王俯视着面前的五个儿子,不由虎目含泪,心潮汹涌。半晌说道:“都起来。明年开春,倭寇定然来犯,到时有你们打仗的时候。”。王子们依言站起,只有李芳远还是直挺挺地跪着,动也不动。 国王心知肚明,叹口气说道:“远儿你战过倭寇,应知倭寇凶残嗜血如阿修罗。我朝鲜兵少将寡,尤水军羸弱。要想根绝倭寇,非请朝廷不可。” 李芳远不动,跪得如旗杆一样笔直。英俊的面孔一片肃杀,寒气逼人。 莲花缓缓站起,走到李芳远的身旁,也跪倒在地,轻声道:“王兄!这是莲花自己的主意,莲花心意已决,请王兄成全。” 李芳远握拳转头,凝望着莲花,脸色铁青:“你难道不知,这一去,今生再不可能回朝鲜,再不能见到?我,我,。。。”说到这里说不下去,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莲花垂首不语,半晌低声道:“莲花都明白。” 李芳远看着她,眼底万般变换,是恼怒?是悲伤?是愤恨?是怜惜?还是无奈? 莲花抬起头,两眼满含泪水,似一汪清泉的盈盈水波,又似浩瀚汪洋波涛翻滚。 李芳远嚯地站起,冲出了思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