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天涯沦落人

    朱代代都做好了跟他签个霸王条款的要求，结果何书明更加耍赖皮，说是延后兑换。

    “到时候你要是让我去杀人放火难道我也要去吗？！”

    “放心，我怎么舍得……”何书明靠近她的耳边低语。

    朱代代瞪他，何书明笑着离开，“别老是横眉竖眼的。”说着，拉着朱代代往回走。

    朱代代立马又炸毛，何书明有些无奈，“难道你要我站在那里跟你说话？”

    在这里确实不像样子。朱代代坚持抽出自己的手，默默跟在何书明身后。

    他这样子，何书明也没了脾气。得了，也不能逼得太紧了……

    “你应该也知道，以周立兴的脾气，绝对不可能乖乖听周景阳指派的。那么唯一的原因就是，周立兴有软肋捏在周景阳的手里。这个软肋，就是他的母亲！”

    朱代代吃了一惊，“难道周景阳还能拿他的母亲威胁他？！”

    何书明喝了一口水，才道：“他母亲身体不好，听说已经住在疗养院很多年。”

    那就怪不得了！住在疗养院，所有的开销必然都是靠他的，周立兴自然就不得不被周景阳抓在手心里了。

    只是，“他现在不是已经顺着周景阳了吗？”要是这会让他mama出了事，那不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所以，应该是他的母亲出事了。疗养很多年，身体其实早就不好了，能撑这么多年也不过是钱堆出来的。”毕竟阎王叫你三更走，谁敢留人到五更啊？！

    所以，其实是他母亲的状况发生了极度的恶化，所以周立兴失去联络，连周景阳也请假跑去吗？

    朱代代站起来看着何书明，脸色郑重，“何书明，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答应你的条件，所以哪天你想到了条件，就告诉我吧！不过在此之前，我希望我们能成为陌生人。其实我们本来就应该是陌生人不是吗？这样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结果！”

    何书明目光沉沉地看着朱代代走出去，倏忽笑起来。陌生人？是你想做就能做的吗？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快要结束，就快了……

    知道了内情，朱代代就不急着有周立兴的消息了，似乎这样，就能代表他可以平安度过这个劫难。

    可是老天似乎从来听不到她的祈祷，而周立兴的电话就打到了朱代代的床头。那时候，她刚刚从酒会回来，准备休息。

    经过电话走音过的周立兴的声音更加沙哑，似乎在此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开口说话。

    实际上是的，周立兴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开口说话，从那个早上之后。甚至不吃不喝，没有洗漱，瘦了一圈的人因为休息不足而眼球充血面色疲惫，也因为营养不良而面色苍白憔悴，更因为没有洗漱而胡子拉碴像个流浪汉。

    此时此刻，捏着电话跟朱代代说话，实际上眼神呆滞像个木偶。

    他只说了五个字，“代代，对不起……”

    就从这五个字里，朱代代却听到了那么多的沧桑与心伤。

    再恨，那也是他唯一的光明正大的母亲，将他带到这个世界来。陪着他走过了脆弱幼小的时期，虽然她做错了，可是总算，她呵护了他的童年。可是现在，这个人走了，再也看不到了。是爱是恨，都随着她的逝去化为了泡影。从那一刻起，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朱代代感同身受，在朱立国离开的那一刻，她不也是同样的感受？！

    鼻子酸涩与眼睛发热几乎是同时侵袭过来。朱代代屈指抵了抵眼角，声音似乎也有些喑哑，“学霸，那等你回来要请我吃饭赔罪！”

    “好～”周立兴低低应一声，就没了声响。但是电话没有挂断，朱代代就那么拿着电话，絮絮叨叨地说，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东西。

    只记得她似乎在说着明天想吃以前学校门口的炸鸡的时候，电话里传来轻微啜泣的声音。之后，那声音就一发不可收拾……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周立兴哭得很肆意，可是朱代代却只觉得欣慰。他似乎总是那么克制又冷静，压抑的天性下，其实就是他在框角的人生中摸爬滚打之后的卑微与怯懦。

    他是世人所不齿的私生子，他的母亲是破坏别人的第三者。他们受尽了白眼，尝尽了苦楚，最后还要因为多病的母亲受制于所谓的亲生父亲。他有多渴望平凡的幸福与爱，恐怕就有多痛恨带给他这一切的人。可是，恨着却又爱着……

    如今，不管是恨还是爱，承载着这一切的女人却再也不在了，只留给他复杂却又无处安放的情感。世界之大，他真真正正成了孤家寡人。从今往后，他真的只有他自己了。

    朱代代无法切身体会那种孤独与绝望，却知道他无法言说的痛苦。所以他嚎啕大哭，她就在这边听着。总要将那些痛苦都发作出来，不踏破了黑暗，又怎么迎来金色的明天？

    发泄出来的周立兴化身话痨，抓着手机跟朱代代说着他惨不忍睹的童年。是惨不忍睹啊，顶着私生子名头的他是在人们各种白眼中成长起来的。那无声的唾骂与犹如瘟疫般地躲离，是他生命中不愿意回想的痛楚。

    母亲的懦弱，生活的艰难，曾经他就是生活在那样没有尊严没有未来的日子里。所以他恨啊，很周景阳，恨他的母亲，恨得咬牙切齿！

    朱代代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牙齿在咯咯响！那样的痛心噬骨。可是朱代代却知道，也听得清楚，他说得有多狠，现在就有多么疼。因为那个跟他休戚相关，甚至不配做一个母亲的，道德败坏的女人，再也不在了！就那么窝囊的，不声不响地结束了她荒唐却又短暂的人生。

    “是她把我带到这个世界受尽白眼，现在却又自己跑掉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这，再没有比她更不负责任的母亲了！”周立兴在嘶吼。

    朱代代看着黑漆漆的夜，轻声说：“睡一觉吧。睡醒了，就都过去了……”

    能抚平这一切的，就是时间，也只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