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隐情

    既然这个方向不对，那就反过来想。

    皇帝认为女子水性杨花，少有坚贞之人，所以通jian之事算是常见，不应该大惊小怪，应该像他一般隐忍。那么，如此冲动地将假象的jian夫连同妻子一起杀死，就更不应该轻放了。

    还是想不通。

    李睿皱着眉头，先放下这个案子，去想王某的过失杀人案。

    为什么皇帝会严惩这个看似过失轻微一些的罪行？

    李睿疲惫地闭眼，往后靠在椅背上。

    口角杀人，冲动杀人，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安德川捧了一碗莲子羹进来，轻轻放到案角，小声喊了一句：“王爷？”

    李睿睁眼，瞧着他笑眯眯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心头困惑，小声问了一句：“父皇厌恶性子冲动之人吗？”

    安德川一愣，莫名所以地瞧他，缓缓摇头。

    “每日早朝上，争执火大到吵起来，甚至冲动地当着皇上面撸袖子打架的也不是没有，皇上也只是申斥一番，并没有特别厌恶的反应，还私下对奴才提起，这些大臣是认真做事的人，太投入了，连场合都忘记了，挺可爱的。所以奴才想着，依照皇上海纳百川的心胸，不会特别反感某一种品格之人吧？”

    李睿苦恼地喝下一口莲子汤，那种清淡的甜味入口，抚慰了他苦思不解的焦躁。

    安德川瞅一眼他面前皇上批示过的折子，明白他的疑惑，笑着轻声说：“这俩案子，奴才刚巧听皇上念叨起。皇上当时是这么说的。”

    “因为一点口角，就要夺取人性命，这人本性残暴，一点人情伦理不讲究，出手就伤人，留着日后也是一个祸害，不留了，也是为民除害。<>”

    李睿不赞同地皱眉。

    安德川理解地笑笑。

    “您没了解详细情况。这姓王的，四五岁的时候被这李某从深山狼窝里捡回家养着的，那就跟个狼崽子是一模一样的，吃生rou，甚至饿极了的情形下，将熟睡的李某小腿上生生撕下一块rou来吃！”

    李睿惊讶地睁大眼。

    安德川点头，继续说：“李某当然不肯再养这孩子，可是又是心善之人，不忍心伤了这孩子的性命，因而只是将他赶了出去。这孩子受了许多苦，也不知道怎么长大的，不曾读过一日书，长大后在深山坳里建了一栋木屋住下。”

    “孩子大了，自然就想要找媳妇。他下山后，瞧见人家有卖兽皮兽rou的，他就以此为生，也很少跟人打交道。这缘分真是难说的事情，偏偏这王某就遇见了更加善良的李某的闺女，铁了心要娶人家过门上山过离群索居的日子。李某就这一个宝贝闺女，当然不肯，俩人因此争执起来，王某本就记恨他将自己赶出门的事，此事凶性上来，自然几拳将人打死。”

    安德川喘口气，回头瞧瞧皇帝床榻那边没动静，这才放轻声音继续说：“那王某凶性大发，据说当时还要打杀那李某的婆娘的，被那闺女拼死护在身前，他这才露出一丝犹豫不舍之意，被惊动赶来的村民惊走，逃入山中，足足躲了半月才被捕快抓获。”

    李睿露出恍然之色，轻轻点头。

    “确实该杀。这等人，确实本性难移。更兼且不肯学习礼仪教化，不配称之为人了。”

    安德川笑笑，又虚指着第二件案子。

    “这事就更加简单了。杨某自己上有七旬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岳家也只有妻子一个独女，老两口病歪歪的，承受不住打击，差点瘫了，卧床多日；邻居梁某同样是独子，不但有老娘还有一个小儿子，媳妇也难产而死。<>这三家算下来，竟然有六七口子人没办法谋生。”

    “杨某妻子跟邻居梁某都是善心之人，与他病逝的妻子交好，对他儿子老娘多加看顾，也是盼望梁某能静心读书，某个出路，帮衬衣他们自己家家孩子的意思。而梁某感激她的照顾，就在杨某外出卖货的时候，帮着她做些重活儿，这才传出些不好的话儿来。”

    安德川叹息。“这事儿说起来，实在叫人唏嘘，都是穷逼得啊。杨某听见村里泼皮好事之人的说嘴，怒打心头起，尤其瞧见梁某在他离家之后，竟然真的去了自家，跟着妻子一同进了屋，就一时冲动做了错事。”

    “那邻居被他刺中腹部，只是叹息一声，笑着恳求他不要死，要替他照顾老娘跟孩子，然后就气绝而亡。妻子倒是骂了他几句，最后还是留下一句，杨郎，今日就算死于你手，但我还是不怨你。我在下面不投胎，等你照顾完几家的老小，寿终正寝之后，我与你一起投胎转世，再与你做夫妻，我没跟你过够呢。”

    李睿神色震撼！

    安德川抹抹眼泪，小声说：“最叫人钦佩的，是这妻子拼命挣着一口气不肯咽，叫他去找邻居过来作证人，将邻居梁某不怪丈夫，叫他不要死，留着命照顾家人的话说了，也把自己等着再跟丈夫做夫妻的话拼命说清楚了，得到邻居等人同意作证求情的话之后，望着孩子的方向，不舍地喊了一声儿啊，休怪爹娘，这才气尽而亡。那血啊，流的满地都是，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惨哪。”

    安德川抹抹眼泪，继续说：“那杨某倒也是个硬气的，一滴泪未流，将几家的老幼托付给邻居之后，马上到县衙自首，在牢房中跪求一月之久，头都磕破了，就求能免了他的死罪，他要带着几家老人同到流放之地，一边赎罪，一边养活几家遗孤。”

    “可是他到底是触犯了刑律，就算有村民做证求情，县官依旧不敢徇私，将案情一级级上报，最终到了皇上手里。皇上感叹半晌，下了这样的批示。<>留他命，甚至不必服刑，而是罚他将三家老幼接到一处照顾妥帖，每月上报，若是有所怠慢，就会处以鞭打等刑罚。”

    李睿叹息一声，再看那奏折，眼神就清明起来。

    “世间事，总有前因后果，若是不问缘由，生搬硬套刑律，草率行事，那也无需要皇帝批什么奏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