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零章 水草
任川晴一直守在昏迷的苏谨修身边,坐立不安,手足无措。 到了新的隐蔽点,一直在努力地工作,帮忙重新搭建营地。对于一个数次狼狈逃亡的部族来说,食物储备是一个大问题,而在这个问题上,任川晴的技能可以发挥重要的作用。 那些刻意的忙碌暂时地舒缓了她的担忧。她一直在默念着明彦临走时说的话——“我们会回来的,他也会回来的”。 明彦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可信,他的话,在任川晴的心目中就像是命运的承诺一样,是绝对不会食言的。 但是看到一身是血的阿修的第一眼,所有的坚强都瞬间崩塌了——他这是伤成什么样子了?! 尤其是阿修在昏迷之前还强撑着对明彦说了一个支离破碎的句子,这个句子由明彦还原出来,意思是,暂时不需要逃了,冥主不会来剿灭你们,事情可以从长计议了。 伤成这样的阿修,即使在意识混乱的状态下,也不会忘记通知他们这件重要的事,否则,接下来很有可能就是部族的故布疑阵,多次转移和折腾,许多原本就受了伤的人,就很有可能伤情加重,甚至付出生命。 虽然没有听到过苏谨修和陈天默的对话,但关明彦和贝克街的信徒两个人一分析就明白了,这是苏谨修用一场血战为他们换回来的东西。这么做是否值得是另一回事,但这确实符合苏谨修一贯的风格。 苏芳绿洲的主要征服方式在于武力制霸及联合并举。苏谨修不排斥动用武力,但他的征服是点到为止的,打服了就会开始谈判,并且。会最大限度地尊重原住民部族的传统与风俗习惯。 这种尊重与谋求共同发展的态度,使得较为稳固的联合成为可能。苏芳绿洲的结构看上去松散,却没有什么部族出来作乱和反抗。尤其是关明彦的新政推行下去之后,苏芳绿洲的各区域都实现了软控制,形成了一种主动不愿脱离,希望归附和获利的关系。 这种态度或许来自于苏谨修本人的性格倾向。在原本世界的知名写手中,部落、族群的创造。洪荒血骷髅本人创造的数量是最多的。他写的书多为玄幻题材。所以在群像创作方面花了很大的功夫。 他会反复地思考书中每一个部族的形貌特征,他们的群体性格、民族精神,他们居住的环境。他们吃的东西,他们的仪典,他们的敌人,以及他们的喜怒哀乐。 所以苏谨修比任何人都了解自然环境对于一个部族的重要性。如果这个族群原本就生在钢铁冰河。那么钢铁冰河就是他们的自然之魂,离开了钢铁冰河。他们的精神就失去了寄托,如同树木的枝叶离开了根。 现在苏谨修给了他们一个选择,使他们可以继续留在这片冰原上生活,甚至有可能独立于战火之外。无论苏谨修这样做的动机是否单纯。在贝克街的信徒看来,这都是一件十分值得感激的事情。 连任川晴把事情搞明白了,都觉得十分感动。可是。眼下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昏迷过去的阿修蹙着长眉,即使染满血污仍十分俊美的面庞无意识中显出痛苦的神色。而他的身体。任川晴几乎就不敢去看。 信徒的族群有非常好的医者,现在是他们正在不停地忙碌着,竭尽了自己的所能,不惜精力耗竭地去医治他。躺在医疗床上的重伤者,毕竟是在前头为自己的族群挡了大灾的救命恩人。 任川晴没有任何治疗技能,在这方面完全插不上手,只能在旁边焦躁地祈祷着,希望阿修平安无事。 他是怎么能承受得了那么严重的rou体伤害呢?这是怎么支持下来的呢? 难过,又没有办法为他分担,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然而这是明彦交代给她的任务——自始至终,必须陪伴在苏谨修的身边,照看好他,直到他好起来。 “他不会有事,”关明彦留下了一句宽慰的话,“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有事,这些伤难不倒他,他比你想象的更强大,完全不需要为他担心。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在他身边照料和等待,保证他醒过来的时候第一眼能看到你就好。” 要是看到我能不疼那还管点用……任川晴沮丧地想着。这个世界也有麻醉剂,但那是超高端的医师才有的技能,比如说李白鹿,比如说苏芳花园最高级的医疗队。缓解疼痛什么的,任川晴完全有心无力。 苏谨修的身体修复治疗持续了二十多个小时,据部族的医师说,幸好是高阶者,他的rou体本身就有自我修复的能力,再加上适当的治疗手段,生命肯定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完全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对于昏迷的男子在整个治疗过程中所承受的痛苦,他们只能对其致以敬意。 治疗完毕之后,任川晴就留在为苏谨修专门搭建的帐篷里照看着他。这顶帐篷是营地里最大的一顶,在支架外围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兽皮,远离行军床的地方点着炭火盆,火烧得旺旺的。这是为了既保证帐篷内的温暖,又保证必要的空气流通。 很暖和。这种温暖在钢铁冰河的土地上是十分必要的,这就意味着无须消耗多余的念能,来维持身体的温度。适应的温度让床上躺着的人也略微地松弛了下来。 阿修的脸苍白得吓人,任川晴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就像烙铁一样的烫。他的身上覆着一层经过工艺系的巧手变得轻柔无比的兽皮被子,全身都在散发着火炉一样的热度。 忽然,阿修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任川晴凑上去听,担心他是渴了,却听他十分微弱的声音吐出来的就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音节。 “艾丽……不要……消失……” 消失?为什么要消失呢? 任川晴连忙在他耳边说:“阿修,我在这里呢,我没有消失,不会的!” 但是阿修并没有醒,他不过是在说胡话。 阿修的手在身体的一侧轻轻地摸索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带动得一条手臂都有些颤抖。他的这条手臂,有着一条军刺形成的深达骨质的巨大创伤。 任川晴连忙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乱动,把他的手臂塞回了被子里。 阿修的手抓住了她的,仿佛窒息的人抓住了一条水草。他的手非常烫,但是人却安静了下来,重新陷入了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