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六章 只言片语
在苦闷中,我写着各种各样的东西。 从那次作文得奖之后,我就开始写专栏,除了生病期间,一天都没有停止过。最高峰的时候,同时开写五六个专栏。 后来,又从专栏扩展到。 就是在写专栏和的过程中,我认识了多才多艺的梁逸晨先生。 他是我的写作之师,也是亲密的好朋友。 除了文章诗歌写得极好,精通多国语言,逸晨先生还是著名的插画家、摄影大师。在书法方面,也颇有造诣。他摹写良宽大师和嵯峨天皇的书法,神形兼备,深得书家三昧,大可以假乱真。 逸晨先生和高雄的父亲是非常好的朋友,与高雄从往甚密。 后来我才知道,从我签约写专栏的那天,高雄便在幕后默默地帮助我。我能遇到逸晨先生做责任编辑和搭档插画师,也是出于高雄的幕后运作。他有意让逸晨先生来引导和帮助我。 从你去世之后,到我在杂志社找到稳定的工作,这期间,我写了很多阴郁黑暗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表出来的,没有表出来的,逸晨先生,全都看过。他是世界上阅读我的文字最多的人。 他阅遍我心,温暖的,冰冷的,陈旧的,崭新的,明亮的,晦暗的。 以下是那段时间,我写过的一些文字节选: “对我来说,现在没有什么幸福或者不幸。仅仅是又过去了一天,如此而已。” “邪灵终于附体。空洞无处不在。一切都很扫兴。没有任何感动。” “为何要写作?很多次被问到。但从未说过实话。有时候回答为了金钱。有时候回答为了理想。有时候回答为了兴趣。有时候回答为了创造。但那全都不是真实的答案。事实上,写作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复仇。向命运。向一切。” “写作这件事情,毕竟不能和人生相敌。无论我创造了什么,都不能治愈心里的绝望。” “我带着面具,跳着故事的舞蹈。我把心中的地狱戏谑地娱乐化。当观众开始鼓掌的时候,我的心忍受不了。” “我是走向断头台的人。我渐渐感到除了死之外,别无他路。” “我咽下许多安眠葯,但并没有死。我还必须在这里痛苦吗?” “基督说,我心里只想着那人的苦恼。” “你想一个人前往自己所决定的道路吗?孤独地。” “信仰亘古如一。” “你只有我一个旅途中的伴侣。” 还有这个: “有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破衣烂衫的疯女人。她的面目很肮脏,但这不是最狰狞的地方。最狰狞的地方是:她长长的头是绿色的。在月亮的光线下看上去像无数条蠕动的蝮蛇。而且,她的头不是向下垂落的。”它们全都是向上竖立的。就像被看不见的魔鬼恶狠狠地提在手里一样。” “这个疯女人向村子里的人乞讨。村子里的小孩子都惊叫着跑开。然后,人们开始咒骂她,并且扔石头打她。” “这个疯女人开始凄厉地笑了起来。她一边笑着,一边厉声说:“可笑啊,可笑。” “她说:种子植入大地,花朵爬上林捎。月亮悬挂天空,影子沉入水底。谁知道这个世界的顺逆?是我的头逆了,还是你们的角度逆了?” 以及这个: “一对父子被押赴法场执行死刑。天上下着大雪。” “儿子在重病中,着高烧,在大雪里寒战不已。” “父亲看到这种情况,就走过去,撕下自己的一截长袖,盖在儿子身上。好像想要照料他,令他温暖一些。” “周围的人群被这个动作所激动。有人对父亲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给他盖这个,有什么意义啊。” “父亲说:虽然知道死在眼前,但只要一息尚存,我又怎么能弃他于不顾呢。” “父亲说:暖和片刻,也是好的吧。” “当叛变的武士像黑色的潮水一样从四面八方涌上山顶的时候,龙二夫人一把抱住了年幼的国王。” “年幼的国王瑟瑟抖,面色惨淡,像一块荧光灯下的白绸布。他膀胱的肌rou在僵硬中战栗,小便顺着裤腿热乎乎地流了下来。” “他语不成句地问龙二夫人:你,你要带我到哪里去啊?” “龙二夫人哭着回答道:陛下,波浪底下也有都城啊。” “然后,龙二夫人就抱住年幼的国王,纵身跳下了悬崖。他们广大的长袖在空气的漩流中飘舞。然后,他们在许多出鞘的刀剑下,一起消陨于一些盛开的浪花。” “5月9日。阿伟为病所攻,如陷地狱。万般无奈,便在竹板上泼了凉水,把阿伟放在上面,但终不见效。” “经过一上午的翻滚折腾,他闷绝在地。终于,去了另外的世界。” “现在,只剩下我了。” 一开始,看着这些川流不息而来的文字,逸晨先生还是按照责任编辑和插画师的工作职责来进行处理。 但是,它们一直汹涌而来,铺天盖地。 逸晨先生逐渐被这黑色的潮水所摇撼了。他感到深切的内心不安。他开始觉得,配文的插画,很难再展笔画下去。他画不出那个死气沉沉的世界。 他给我写邮件,语重心长地警醒我:“近来文字甚凄凉阴暗,遍地尸体,不见道理。” 我回复说:“有生有死,终不能易。既无活人,何需道理。” 他再次回复:“强词夺理,不讲道理。如要笔润,请讲道理。” 我回复说:“金钱利诱,有悖道理。” 他第三次回复无奈地说:“世有女人,即无道理。” 我看了这回复,莞尔一笑,不再争辩。 我以为逸晨先生的关心就到此为止了。 谁知道,他是个心思柔和温暖的人,他一直担心着我的心理状况。 半夜里,他处理完稿件后,给我打电话,说如果我觉得很孤独,可以随意聊聊。 有一次,他看完我的文字后,甚至不安到坐着飞机,来到我当时的住处。我当时正在外面彻夜笙歌,住处房门紧闭,手机静音不回。逸晨先生提着行李,独自在我住处门口等了我两个小时。我夜游归来,惊讶地现,他站在走廊上。 他说:“看了你传过来的文字,心里特别不安。你知道,我都是凌晨看稿的了,那个钟点,实在受不了你文字里的绝望和阴冷。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必须亲眼见到你,才能心定。你还好吗?需要有人陪你聊聊吗?” 我看着他风尘仆仆的倦容,一阵强大的暖流经过心脏。 现在,再也不会遇到,待人这样真诚仁厚的责编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