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三章 难以解释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上盖着雪白的薄被,空气里都是碘酒和消毒水的味道。 我逐渐认出了这个地方。这是基地里的康复医院,我们到达基地的第二天,曾经来这里做过体检。 这也是方圆数十公里唯一的一间医院了。 我想坐起来,可是,我刚一动,胳膊就被按住了。 我看到了你。 你坐在我的床头。你伸手按住我的胳膊,说:“还在输液,别动。” 我闭上了眼睛,扭过头去。 不!我不想回到现实的世界。不想和这个世界发生任何的关系! 我应该再次回到那个峡谷的深处去。我应该在那个死去的年轻骑士身边。我应该去陪伴他。我不能把他就这样独自丢在群狼嗥叫的峡谷当中,不能任由他尚未冷却的遗体被饥饿已极的群狼吞噬。他不应该有这样的结局!我无法接受他这样的结局! 我应该回去!可是,回去的那扇门在哪儿呢?那条道路在哪里? 在生死之间,我们始终就像一个骰子,被不知名的力量抛来掷去,全无半点自主,而我们还在奋力地争取什么自*由!我们何尝有过半点的自*由! 在我心里飞快地过着这些念头的时候,我听到你在我耳边说:“唯心,我知道你醒来了。你放心,我不会问你在峡谷里遇到了什么,也不会问你究竟是怎么去的。凡是你不愿意说的,我都不会问。” 你说:“无论发生过什么,那些都已经过去了。” 我睁开眼睛,看着你。 你松开了我的胳膊。 我说:“那条河。” 你说:“你见到它了吗?” 我说:“原来是这样。” 你说:“你找到答案了。” 我说:“原来答案是这样。” 一颗很大的眼泪从我的眼角滚落下来,扑地一声落在枕头上,然后,又是一滴,又是一滴。 我说:“我不要在这儿。” 你说:“等你好一点,就可以离开。” 我说:“我不是说医院。” 你说:“我知道。但是,在你自身健康有力之前,你帮助不到任何人。” 更多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我声音颤抖着说:“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你说:“我知道。” 你低下头。你说:“我知道。” 你的声音里也有了一点颤抖。 这点颤抖以闪电般的速度传导到我的心底。 我突然清醒了过来。 我怎么能说讨厌这里的一切? 你们刚刚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把我从生死边缘救了回来。我怎么能这样无情无义地说,讨厌这一切。 我怎么可能讨厌你。在你为我的事情而忍不住声音颤抖的时候。 “你现在好一点了吗?”你问。 我默然点头。 你说:“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的心脏已经不跳动了。” 可是,它现在又跳动了。 所有的问题都并没有结束,门外还有一大堆的问题在等着我。 我感觉到非常的疲惫。 你说:“心心,不要再去想已经成为过去的事情,如果反复地想着它让你感到痛苦。” 你说:“放下它吧。想要解决任何问题的前提,都是你的心脏还在健康地跳动着。让你的心从打击中恢复,让它休息,当前,没有任何事情是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我看着你。你说的是对的。如果我的心脏就此破碎,我就什么都不能再做。可是,如果它继续跳动,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你说:“心心,我已经尽量做了大家的工作,让他们不要急于问你问题。大家也都同意了。在你恢复之前,没有人会强迫你说。你可以安心地休息。” 你说:“但是,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对于这件事情,等你好了之后,你要给大家一个答案。” 你说:“在我们回去之前,你要回答大家的疑问。” 你说:“你可以想好合理的回答。” 我再次默然点头。 有时候就是这样。我们必须说谎。不得不如此。因为人们拒绝接受真相。 我再次睡着的时候,你和汪指导在病区的走廊里小声交谈。 “她醒了吗?” “是的。” “你和她谈过了?” “是的。” “她给你解释了吗?” “没有。” “那你们在谈什么?” “我告诉她,她可以等心脏的情况好一点了,再向我们解释。当前没有比康复更重要的事情了。” “唉。”汪指导叹息道:“真是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以后想要出来集训,就困难了。还好找到她了,她也只是一时惊吓而休克,恢复得也很快,没有出更大的事情。她家里的人也很通情达理。” 你安慰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汪指导说:“她为什么要跑去峡谷呢?心心一直是守纪律的模范生,她从来都不会招惹麻烦的。更关键的是,她究竟是怎么去的?你也看过监控录像了,她明明前一秒钟还是在陈列室里看着玻璃展柜的。” 你说:“也可能不止一秒,后面的录像不是出了故障吗?也许正好没有录到她出去的那一段。” “几天前的体检报告上说,她并没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她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惊吓?” 你说:“也许遇到野生动物什么的。那一带是原始森林。基地的人也说,有时候会遇到野猪和野狼。她是城市里长大的,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形。” 汪指导看着你。他的目光停留在你的脸上。 你觉察到他的注视。你说:“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汪指导说:“你在尽力维护她。” 你的嘴唇动了一下。你说:“难道不应该维护她吗?” 汪指导说:“你应该弄清楚真相。如果她错了,你要纠正她。这才是真正的维护。” 汪指导说:“你那不是维护,是袒护。” 你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你说:“她还病着,不是吗?” 汪指导说:“我也没说现在就要逼问她啊。” 你低头不语。 你们沉默了一会儿。 汪指导看着你。 他改用和缓的语气对你说:“唯心是特别优秀的选手,是你最好的学生。我理解你的心情。” 他拍了拍你的肩膀,说:“她只是一时受惊过度,她会没事的。” 你说:“有些创伤,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汪指导看着你。 你低头说:“我去食堂给她弄点吃的吧。” 汪指导站在那里,看着你离开的背影。 你心里的沉重,远比你表现出来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