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五十节 风起
听到这个,长乐公主也是一声叹息。当年,他跟贾玖之间的情分,又差到哪里去?可惜的是,再多的情分也经不起算计。算计来算计去,就连他自己也没有脸面见贾玖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来,长乐公主就后悔得紧。可惜的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事儿,一旦发生了,就不能回头。 再说了,情分这种东西,也最是经不起消磨。 他长乐公主跟贾玖有情分,可长乐公主也很清楚,他不可能比得过道门对贾玖的恩情。偏偏上头要让贾玖为了他跟道门对上。 如今后悔也是迟了。 物是人非。 再度坐在一起,哪怕是两个人有再多的过往,可如今,坐在一起的心态已经不同。哪怕是长乐公主心中有再多的不舍,可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跟从前那样,跟贾玖相处得那般自然。 贾宝玉犯的是小错,可以凭着血缘再度得到贾赦和贾玖的照拂,可是他却是已经没了资格让贾玖继续照拂他。如今,贾玖虽然答应了来他的公主行銮,可长乐公主也知道,这是贾玖给他作脸,却不是他可以用来跟贾玖提要求的资本。 长乐公主道:“荣国侯是个心善的,你那个堂弟有荣国侯这样念情的亲伯父,又有你这样能干的亲堂姐,也是他生来的福分。这是别人羡慕不来的。” 兰陵长公主道:“难道你的福气还不好?” 长乐公主道:“若论富贵,我自然是不用羡慕别人。可若是论别的,却终究是……” 兰陵长公主道:“你还年轻,还有机会。” 长乐公主道:“什么机会?我这辈子注定了不会有自己的儿女。也注定了这辈子要得过且过。” 听长乐公主这么说,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立刻就想起了庄子上的事儿,也都叹息不已。 “谁让我们是公主?我们既然享受了这等富贵,遇到事情的时候,也必须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你,你也是运气不够好罢了。” 长乐公主道:“哪里是运气不够好?运气不够好,我也不会活着从草原上回来了。我可不是端荣姑姑。放得下身份,也撑得住那般被人折腾。我吃亏就吃亏在没有亲娘照拂父皇又软弱罢了。” 长乐公主这话若是放在其他人的嘴里,却是不相干。可让长乐公主说出来,却是子女在背后数落父亲的不是了。 如果是执拗一点的道学先生,这会儿怕是要说长乐公主不是了。可在这帐篷里的人都知道,因为皇帝。长乐公主不得不和亲以致于一生不幸。后来,又因为皇帝失去了心中真正的依靠。 想到长乐公主的过往,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倒是不忍数落这个侄女礼节有亏,或者是某些话不应该从长乐公主的嘴里出来云云。 兰陵长公主指着面前的荔枝道:“罢了,罢了,不过是一碟子荔枝,倒是招惹了这么多的怨气。这个瑾妃也真是的,为什么老是送这些东西来呢?没的招惹的长乐不开心。” 嘉善长公主道:“jiejie。这个瑾妃可不是蠢笨的,不然。皇兄也不会这么宠他。要我说,这个瑾妃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兰陵长公主道:“你是说,玖丫头?” 几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贾玖身上。 贾玖这才道:“两位殿下都发现了这个瑾妃的不对劲?” 兰陵长公主道:“不是他不对劲,而是他太过招摇,而你,却是天下所有的人眼里的香饽饽。别说是长乐,怕是我哪位皇兄自己心里也后悔了,不该杀鸡取卵,这才有了瑾妃如此张扬的行事。” 一句话,不是瑾妃可疑,而是皇帝又有了小动作。只是,贾玖上了玉清山也有十年了,皇帝摸不准贾玖的心态,这才让瑾妃和长乐公主来试探。 在兰陵长公主看来,这个哥哥是个蠢的。当初,贾玖还是个秀女的时候,这个哥哥干脆一点,直接就将人召入后宫,或者是给贾玖找一门好亲事,将之许给自己最放心的后辈,用家族和婚姻将贾玖牢牢地绑在世俗那不就好了?就是皇帝不能直接用贾玖,也能够通过贾玖的亲人来用这个女孩子。 结果呢? 这位好皇兄左等等右看看,白白地错失了良机不说,还将贾玖逼上了玉清山。 如今,看到贾玖如此有用,却只能看着道门一家获利,这才知道急了。 在兰陵长公主看来,这个皇兄十有**是糊涂了,又或者,他那位老父亲,那才是真正的好手段,明面儿上什么都没有做,却让自己的皇兄自己放弃了好大的一块筹码。 兰陵长公主可是很清楚贾玖的本事的。 因此,兰陵长公主道:“玖丫头,有些事儿,即便是没有人跟你说,你最后还是会知道的。我不过是跟你提醒两句,在你这里卖个好儿。盐肥已经成了朝廷手里的一把刀子,就连西面的秦国和西南的蜀国也都得了消息,希望能够买到盐肥。如今,四国的使节都齐聚京师。朝廷手里握着这盐肥,可是我们大齐人却注定了买不到盐肥。所以,想在你这里走门路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就是那个瑾妃,怕也是抱着这样的小算盘,想给自己的娘家弄点好处。” 也就是说,在盐肥一事上,皇帝的吃相太难看,已经引起了大家的不满。偏偏太上皇还在边上虎视眈眈,因此这京师里的气氛很奇怪。 贾玖这才明白过来,这些日子以来,自己觉得违和的地方在哪里。 瑾妃太过招摇了,皇帝却一点表示都没有。显然。皇帝自己打着小算盘,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却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由着皇帝和瑾妃两个折腾。 太上皇后虽然不是皇帝的生母,却也是皇帝的养母,过去,皇帝犯蠢的时候,这位在人前不露山不显水的太上皇后娘娘总是会在边上描补一二,或者是借着敲打宫妃来肃清宫闱法纪,或者是亲自找皇帝谈话。给皇帝剖析得失。可这一次,太上皇后什么都没有表示,就看着瑾妃这个新入宫没多久的妃子不但挑衅皇后的权威。还看着这瑾妃算计上长乐公主。 这可不像是太上皇后会做的事情。 贾玖怎么都不会想到,皇帝会再度算计起了他。贾玖甚至还有一种错觉,那就是:眼前的长乐公主、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怕是都是皇家的说客。可惜的是,皇帝有自己的算计。这三位公主怕是也有自己的想法。 贾玖答道:“几位殿下的来意。我想我明白了。想来,诸位是希望能够再度建几个盐肥作坊,哪怕是借着道门的力也一样。可万岁那边,他为何不多多地兴建盐肥庄子?” 兰陵长公主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呗。君则敬臣则忠,别的不说,皇兄逼着长乐问你要庄子的时候,可曾经想过这句话?他自己都立不起来,下面的人自然也跟着乱来。就跟着盐肥一样。谁都知道这是个挣钱的好买卖,可惜的是。盐肥衙门的那些官吏们吃相太过难看,不但自己吃了独食,将盐肥上得来的利钱都盘剥得干净,几乎没给皇兄剩下,这会儿,又算计上了道门。他们怕道门跟他们抢生意呢。如今皇兄也被那些老油条们磨得没脾气了,只要他们拿出足够的盐肥,能够让皇兄平衡里外之事,皇兄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跟这些人磨嘴皮子。” 贾玖道:“万岁为何不好好收拾一下这些恶吏?罢了,这是官场上的事情,跟我关系不大。可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可不能保证,我们道门不会再建盐肥庄子。” 兰陵长公主道:“怎么,玉清山上已经有了风声了吗?” 贾玖摇摇头,道:“想来公主殿下已经听说了我在海外找到了许多粮食的事情。要从海外运粮食回来就需要足够多的船。如今,我们道门手里的海船不够多,偏偏制造海船的某些东西,却是盐肥庄子上的副产品。若是这几样东西跟不上,那海船舰队就是空中楼阁。可若是这种副产品多了,别的伴生的东西自然也跟着多了。让那些东西一直积压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我不知道诸位师长会如何决定,那是,我知道,那些东西积压在那里,不止对钱财是巨大的浪费,甚至可以说,若是保管上出现差池,对当地百姓来说,不亚于被大规模下毒。所以,诸位师长做出反应,应该就在这段时日了。”
长乐公主立刻就道:“好你个玖丫头,方才我那样问你,你竟然是一个字都不肯吐露,现在却告诉我这个,让我白白地担心了这一场。” 贾玖答道:“事关重大,如果不弄清楚三位的真正态度,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也只得含糊着罢了。” 兰陵长公主道:“这是正理。毕竟你是道门中人,这盐肥事关重大,你选择保密才是对的。”说着又叹了一口气,道:“如果父皇和皇兄之前没有那么做,我还不好多说什么。可是他们自己的样子都那么难看,就是宗室之中也有不少人满肚子的怨言。你这样做,才是最好的。” “能够得到您的体谅,真是太好了。” 兰陵长公主道:“这有什么的?我虽然是皇家公主,为皇家做事本是理所应当。可同样,若是这天下不好了,对我又有什么好处?玖丫头,你就凭着你的心意去做罢。” 贾玖点了点头。 他放下了一桩心事,这才伸手捻起一粒荔枝,却又想起了那位瑾妃来,道:“对了,公主可有没有觉得那瑾妃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兰陵长公主十分惊讶,道:“你是说瑾妃?那女人升迁得快,如今还不满二十岁,正是招摇的年纪呢!如果不是皇兄护着,如果不是父皇和母后另有盘算,这个瑾妃早就被人生吃了。是了,你不是宫里人,不知道宫里的事儿。这宫里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有。别的不说,就说这瑾妃,这往日里,跟他一样嚣张的新妃子也不是没有,唯有他,嚣张却没有人动他,还不是因为他嚣张就是嚣张在皇兄的心坎子上?所以,他张狂,大家看在皇兄的面子上,也都容忍了。” 也就是说,瑾妃不是因为他自己的本性而张狂,也不是因为得了皇帝的宠就张狂,而是因为皇帝需要他张狂,他才如此张狂。 如果这就是宫里人对瑾妃的看法的话,也难怪除了长乐公主一个十分腻歪之外,其他人都抱着观望的态度了。 这个瑾妃,实在是个妙人。 虽然心中还是有几分古怪,也没有放弃对瑾妃的怀疑,可贾玖却也接受了长乐公主的解释。 一百二十里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参加这次秋猎的人很多,因此,在路上也花费了好几天的时间。有的人忌惮着长乐公主的身份,轻易不敢来打搅贾玖林黛玉两个,可有的人却是不在乎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贾玖见识到了包括忠顺王和承恩公府在内的皇亲国戚们对盐肥的热情。 林黛玉寻了个机会,瞧瞧地问贾玖:“二jiejie,这种事情,现在说出去好吗?” 贾玖答道:“海船的事儿,肯定是瞒不过去的。就是我们什么都不说,也会有人去查海船的事儿。再说了,那些东西,一直搁着也不是个法子。我们既然需要海船,也能够从海外弄到大量的粮食,就要想办法让这些人也跟着喝点汤。” 林黛玉点了点头。 海船不是一般人能够玩得起来的,就是朝廷,如果想弄海船,也必须砸出数千万的银钱。 林黛玉可不认为朝廷拿得出这么多的银钱。可天下安定,需要大笔的钱粮。 所以,有些事情,哪怕是之前极力避免,到了现在也是躲不过去了。 林黛玉有种感觉,那就是,这一次的秋猎绝对不会跟那一次那样,轻易地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