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八十六节 熬人
南安伯在流言中恐惧着,生怕太上皇和皇帝想到他的女儿身上,不想,太上皇和皇帝好像对这些流言一无所知一般,压根就没有提起此事。 南安伯的心就那么七上八下地悬在了半空。 如果太上皇或者是皇帝真的发作了他,南安伯说不得就认为靴子已经丢来了,也可以放心了。偏偏太上皇和皇帝什么都没有说,越发让南安伯恐惧不已。 仅仅是五六天,南安伯就瘦了一圈,眼眶深陷,眼睛里面全是红血丝,哪怕他用女人的脂粉掩饰了自己憔悴的脸色,可是别人一看就知道他的状况很不好。 太上皇道:“看起来,我们的南安伯心中有事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或者说,遇到了什么美人,让你魂不守舍呢?” 南安伯尴尬地赔笑道:“让陛下取笑了。” 太上皇笑道:“诶~食|色|性|也,不管怎么说,爱美乃是人之常|性,靖北伯尚且为了他夫人推辞了朕的赐婚,你为一个美人神魂颠倒也不算什么大事儿。不如,说来听听,如何?” 被太上皇点名的南安伯也好,靖北伯水溶也罢,瞬间汗透重衫,出了一声冷汗。 他们心里都有鬼。 一个女儿在自己的默许下被弄死了,偏偏这个女儿身上流着一半的皇家血,南安伯还怕太上皇责问呢。要知道,这孩子的生母乃是太上皇的孙女儿,亲孙女儿。 当日南安伯完全忘记了。是他默许了自己的母亲和妻子对女儿动手,也是他,在那个时候完全没有想起来了。自己的前妻可是皇家郡主,太上皇的亲孙女儿。 如果是皇帝来责问,南安伯还不会这么害怕,可现在,却是太上皇开的口。 陛下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这个念头闪电般地划过南安伯的心头,却很快就被南安伯甩出了脑海。南安伯很害怕,如果这个念头停留在他的脑海里面。太上皇会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至于前北静王,现任靖北伯水溶,在担心害怕的同时。更是郁闷。水溶很郁闷,他到现在都没有找到杀死他身边的随侍太监的凶手。 像水溶这样的身份,他身边的人自然都是千挑万选的,没有把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了。水溶如何会让他们近身伺候?更不要说。这种能够跟他来到秋猎场上的内侍了。水溶很清楚,自己的小太监,除了自己能够使唤得动,也只有自己的王妃能够有限度的使唤自己的人了。 水溶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做到这一点,可是他心中的第一个怀疑对象,却是自己的妻子。 尤其是现在,太上皇以他的旧事为例,敲打南安伯。可听到水溶的耳朵里,却是太上皇字字句句在敲打他。 水溶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当初就不应该拒绝太上皇的指婚才对。 太上皇接下来的话,越发触动了水溶的心弦。 只听太上皇道:“朕在老大身上花费的力气最多,对他的期望也最多。当然,老大也是朕的儿子里面让朕最满意的一个。可惜的是,他走得太早了。谁能想到,小小的一次风寒,就让我们父子天人永隔呢?老大没了之后,朕才把目光转向其余的儿子,那个时候,义忠是最出挑的。论本事论能力,义忠都仅差老大一线,比他的兄弟们强了不知道多少。可惜的是,义忠是个不争气的,居然为了一个女人乱了方寸。唉,朕的儿女众多,可无论是哪个儿子,儿女都不多。别人就不要说了,就说皇帝,如今才几个儿子?成年的才六个!他宫里的来来去去的妃子就要多少?孙子少,孙女就更少,而且都不孝之至,才多大岁数啊,就撒手人寰,丢下朕这个老头去天上享福去了。” 南安伯只觉得太上皇字字句句都在抱怨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原配妻子,再想到刚刚没的女儿,更是胆战心惊。 这会儿,他已经不是汗透重衫了,他连额头都冒出了汗,明明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可他却像是打水里捞出来一样。 可即便是这样,南安伯依旧没敢说实话,告诉太上皇,慧仪郡主留下的女儿已经没了。 南安伯低着头,当然看不到太上皇眼底的寒光。太上皇微微眯了眯眼,转过头,道:“还是我们的水溶长情,多年以来,一直对王妃情深意重。可惜的是,朕的孙女们无缘。” 水溶很像大喊一声:我后悔了。 实际上,水溶也只是躬着身子,恭敬地道:“蒙陛下错爱。微臣并没有陛下想象得那么好。”这几句话,说得是情真意切,也说得实实在在。因为水溶真的是后悔了,所以这几句话里面,带着说不出的怅然和遗憾。 太上皇哈哈大笑,好像完全没有听出水溶的话外之音一般:“你还是这么谦虚。对了,今天的秋猎场上,还有一个相当不谦虚的家伙,也不知道他今日的收获如何了?” 正说着,就看见太上皇的心腹权昌急匆匆地赶来。 权昌在太上皇身前五步的地方行了一礼,道:“禀陛下,贾郡君抓到了三只小狐狸,两只火狐,一只白狐。” 太上皇道:“嗯?只有三只狐狸?” 权昌道:“回陛下的话,贾郡君抓到的,乃是活的狐狸,而且一根杂毛都没有,尾巴又大又蓬,端是可爱。贾郡君将两只火狐分别送给了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将白狐留给了长乐公主。” 太上皇听了就笑了:“怎么他把两只火狐给了兰陵和嘉善?朕还以为他会跟长乐一人一只呢。” 权昌答道:“回陛下的话,贾郡君一回来。就将三只小狐狸都抱给了长乐公主,不想,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在。所以才一人一只。” 太上皇道:“这个贾丫头,实在是太jian滑,跟他爹一样,算盘打得精细着呢。不过,论八面玲珑,他就比不上他们家老太太,也比不上他那个不是堂姐的堂姐。依朕看。他不是不知道八面玲珑,而是跟他爹一样,根本就不想四处讨好。走。去看看这丫头又整出了什么好东西。” 太上皇也不打猎了,随手把手里的弓箭往权昌怀里一抛,当先便走。 权昌领着众宫人连忙跟上。 南安伯和靖北伯两个,其实很不想跟着去。他们可是怕了。怕被太上皇逮住了机会。若是太上皇只是暗暗地讥讽几句。那也就算了,偏偏他们都知道,太上皇拥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哪怕是他们几个,若是惹太上皇生气,也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份儿。 靖北伯水溶想的是,自己的内侍在太上皇的眼皮子底下死了,这件事情。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大不敬。可是太监无儿无女。尤其是跟靖北伯之前使唤的这些太监一样,甚至还是孤儿。这样的太监就是有家,也不过是他们一个罢了。可水溶却不是。水溶很清楚皇家是多么地忌惮异姓王,而自己好死不死地,正好是四大异姓王中的一个。 虽然很清楚,自己没有兵权,是四大异姓王中压力最少的,可是水溶的内心还是十分不舒服。 将自己的性命、荣辱寄托在别人的怜悯上,这个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与其说水溶对妻子的情感已经消失,还不如说,到了现在,水溶已经看清了现实,不再像当年那样,认为太上皇和皇帝会宠信他一辈子。可是水溶却不能记恨太上皇也不能记恨皇帝,也只有将满腔的负面情绪倾泻到妻子的头上。 在水溶看来,南安伯是父亲,在这个世界上,父亲要儿女的命,甚至告发儿女不孝,都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更不要说,南安伯并没有直接下令。只要说一句小孩子胆小,把自己吓死了,或者说下人照料不周,都是容易过关的。对比之下,自己冒犯天威,这才是大问题。 南安伯的想法跟北静王正好相反。 在南安伯看来,水溶的内侍会出事儿,不过是有人想找借口除了水溶的王爵,换而言之,只要水溶不再是北静王,就不会有事儿了。可南安伯的事情却不一样。虽然说,没的那个孩子是南安伯的亲闺女,可这个闺女的身份特殊,南安伯更害怕上头认为自己的原配妻子慧仪郡主的死,会跟自己有关系。
就在这两个人胡思乱想间,却听见太上皇打发权昌过来招呼他们:“两位伯爷,怎么还在这里站着呢?陛下邀两位一起去长乐公主那边呢。” 水溶的反应快,连忙行了一礼,道:“公公,公主殿下到底是年轻女子,我乃是外男,就这样去公主殿下的帐篷,是不是不大好?” 权昌笑眯眯地道:“靖北伯说得哪里话来!这不是陛下也在么?陛下是长乐公主的亲祖父,有陛下在,当然是无妨的。再者,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也在那边呢。不妨事。” 水溶很想说很妨事,可是他到底不敢扫了权昌的面子,更不敢违逆了太上皇的意思,只能慢慢地跟了上去。 秋猎场上的帐篷很多,长乐公主的帐篷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走了大约两刻钟,太上皇一行人就来到了长乐公主的帐篷前。 还没等帐篷门口的宫人通报,太上皇就闻到了一股极好闻的味道,说了一声好香,不等宫人打起帘子,太上皇就自己动手,掀起了帘子,进去了。 太上皇这一进来,可把帐篷里面的四个人给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给太上皇行礼问安。 “免礼。”太上皇挥挥手,让女儿、孙女并贾玖起身,自己却径直往主位上坐了:“你们倒是好生自在,居然躲在帐篷里面吃rou。这是什么?看上去不像是御厨们准备的。” 之间帐篷的中央,一只小小的四方桌子,桌子上摆着铜铸的火锅,锅下烧着上等的银霜炭,上面的烟囱里不时地冒出火星子。围着那小小的烟囱,是一只不大不小的环状的锅子,这会儿,汤水已经烧开了,发出嘟嘟嘟的声音,伴随着破碎的气泡,一股子鲜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太上皇翻着面前绿褐色的东西,他觉得这个应该是某种植物的叶子,偏偏这种植物,他还不认得。 长乐公主道:“皇祖父,也是玖丫头特地准备的,说是一种叫做海带的海里的植物,无论是油煎了,还是油炸,又或者是煮着吃,都是极鲜美的。” 太上皇挑了挑眉毛,道:“当真?” 兰陵长公主和嘉善长公主都道:“自然是真的。女儿们都吃了一大堆了。” 太上皇顺着兰陵长公主的手指看了看那一堆竹签子,忍不住道:“你们倒是会享受。”说着,就做了下来,道:“玖丫头,你弄些我尝尝。” 贾玖笑道:“陛下,您要的海带,就在您手边的小坛子里面,都是已经处理好的,只要放进锅子里面烧热了就可以吃。此外,除了海带,还有香菇、青菜和豆腐,至于别的,就是牛羊rou和御厨弄好的各色鱼丸rou丸子了。这个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也不过是借着好汤底,吃个热闹罢了。而且这东西火气大,回头还有吃菊花茶败火。” 太上皇道:“罢哟,朕不过是说了两句,倒是引得你这一车轱辘的话来!”太上皇也不客气,左右看了看,学着两个女儿将盘子里面的食材往锅子倒。 这张桌子也不大,本来就是刚刚好让兰陵长公主、嘉善长公主、长乐公主和贾玖四个人围着一起吃火锅的,如今多了太上皇一个,五个人挤一挤也就算了,可东平郡王、西宁郡王外加南安伯靖北伯几个,位置肯定是不够的。 贾玖到底也没好意思让着五位在边上站着,看他吃,转头还是吩咐了几句,让下面的人将另外一个锅子拿出来倒上汤底,又支了一张桌子,请这四位入座。 好在长乐公主的帐篷不小,这桌子又不大,两张小桌子也摆得下。可没成想,桌子支好了,食材也取来了,东平郡王四人没来得及入座,皇帝带着国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