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五十四节 炫耀
其实,进入九月之后,京师里的人对今年的宫妃大选就没有什么期望了。大家都知道,宫妃大选,光身体检查这个流程,差不多就要一个月的时间,再加上品格考核什么的,没有三四个月的功夫根本就下不来。宫里又不可能将这些秀女们留在宫里过年,所以,心里有数的人在九月之后,都渐渐提起了精神,等着太上皇或者万岁出手。 结果,宫里的消息没有出来,邢夫人就先没了。 阴暗的人会说是贾家人自己做的,但是也有人在背地里嘀咕,如果真不是巧合或者是那邢氏命数到了,那还真说不准是谁动的手呢。 将灵堂布置好之后,贾赦就立刻找上了商清逸,跟对方商量着是不是让商家姑娘先进门。圆房什么的,可以以后再说,实在是他们贾家的三个女孩子贾玖、贾倩、贾清年纪都不小了,等邢夫人的丧期过了,又是一年,邢夫人的日子偏偏又接近年底,这样一算,可不是两年时间耽搁出去了?那个时候,连贾玖都十九了,更不要说下面两个侄女。再说了,这丧事之类的事儿,也不好让贾玖这个姑娘家出面主持。 商清逸考虑到自己的meimei年纪也不小,而且cao办过邢夫人的后事之后,对meimei的未来也有好处,少不得回去跟meimei商量了一下,就达成了共识。 商家姑娘很清楚,他既然得了太上皇赐婚,无论将来如何,他都是贾家的人,即便他现在不嫁,将来贾家出事。他也必须守一辈子寡,而且贾家,荣国侯府到时候会不会出事还是个未知数呢。 对于自己的命运,商家姑娘也十分清楚。就跟贾玖是太上皇和当今争夺的对象一样,自己也成了太上皇拉拢贾玖的棋子之一。 商家姑娘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他未来的丈夫贾琏不会因此而远了他。而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不是抓住贾家的权力、将贾家掌握在手中。而是在最快的时间之内生下儿子。也只有生下儿子。他才能在贾家站稳脚跟。太上皇也罢,家族也好,到了那个时候。平时有用,关键时刻,却不一定能成为他的依靠。 商家姑娘点了头,事情很快就cao办了起来。商家姑娘的年纪不小了。他的嫁妆又是家里打他出生就开始准备的,现在提早结婚。也不过略略添加些个罢了。就连嫁衣,也是太上皇赐婚之后就开始动手了,如今也都齐全了。 贾家和商家又是请官媒又是请傧相,两家的媒人几乎跑断了腿。紧赶慢赶地,终于把商家姑娘抬了回来。 因为是在邢夫人的孝期里面,贾琏和商家姑娘的婚礼都不怎么热闹。大红的喜服甚至还没有穿到三更天就换了孝衣。 邢夫人过世,京里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来了。薛蟠也来了,看见邢夫人的棺材不够好,连忙表示:“府上这么富贵,倒是这东西不够好。我那铺子里,有老义忠亲王旧年备下的潢海铁网山的老樯木,因他坏了事儿,因此一直留着。我这就叫人搬来。” 慌得贾赦连忙阻拦,道:“既然是老千岁定下的,内子又如何配使?再者,琏儿的母亲用的也不过是杉木板,更何况他这个继室?” 无论薛蟠如何说,贾赦都摇头不肯,依旧只肯用那老杉木板的。 邢夫人的弟弟邢德全等人听说薛家有如此好东西,个个都摩拳擦掌、兴奋不已。邢德全等人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邢夫人的后事越体面,他们的脸上就越发光彩。 别的不说,贾琮和贾玖两个还是记在邢夫人名下,乃是贾家正经的嫡子嫡女。若是贾琏有个什么万一,又没有留下男丁,那么,贾琮就有资格继承者荣国侯府的一切,他们也就是下一任荣国侯的正经娘舅家。 邢家人万万没有想到,贾赦居然摇头不肯,甚至连什么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也不肯准备,甚至还坚持,邢夫人的丧事不能超过贾琏的生母当年。邢德全想闹,可是在做了个样子,就有人跟他说,如果他敢闹,就有人敢把他丢出去,吓得邢德全立刻就老实了。 不说邢夫人娘家弟弟、弟媳妇心里是怎么想的,看到贾赦跟薛蟠的对答的人,无论是张家人,还是其他人家的人,都暗自点头,认为贾赦不但是个守规矩的人,还是贾家少数有脑子的。 张氏死的时候,贾赦不过是一等神威将军,而现在贾赦却是荣国侯,地位不同,两任夫人去的时候,身份自然也不同。张氏去世的时候,也不过是一等神威将军的诰命,而躺在那里邢夫人却是荣国侯夫人的诰命。如果真的从诰命走,邢夫人的丧礼超过了张氏,也没有人说什么。 可贾赦坚持邢夫人的丧事规格不能超过张氏,甚至还要求邢夫人的后事规格不能与张氏并肩,看着是守着继室不能越过原配的规矩,不让邢夫人越过张氏去,也有人在背后嘀嘀咕咕说贾赦在变着方儿是讨好张家,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贾赦这样做是在维护贾琏的地位。 看到或者听到贾赦的言行的人,都暗自点头,认为贾赦虽然宅,也不大出来应酬,可这真正做起事情来,还是比贾政有章法。 当然,也有人在背地里揣测,薛蟠提出白送老樯木棺材一事,是否是王子腾的提议。 王子腾做的那些事情,虽然说是因为逆谋大罪被夺了官的,可是大家都知道,真要是逆谋大罪,只怕早就满门抄斩、拖累九族了,哪里还能够保住性命,还能够带着妻儿南下?所以,这次王子腾回来之后,不少人背地里提起他,都说王子腾当初倒霉还不知道是替哪个背了不是,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王子腾起复在即。 这也是为什么王子腾回来之后,去薛家打秋风的太监少了。去薛家铺子赊账的地痞流氓们也跟着少了的原因。 就连王夫人也认为,也许用不了多久,王子腾就会起复了。 在王夫人的眼里,王子腾根本就没有什么大事儿。如果不是被王熙凤口出无状牵连了,如果不是王熙凤惹事儿,如果不是贾玖上蹿下跳、嗓门大得几乎能把天撕裂,如果不是弹劾的折子一本又一本。王夫人坚信。他的哥哥王子腾依旧好端端的在那官位上坐着。 王夫人相信,只要他哥哥使把力,他的女儿再在皇帝的耳朵边上说两句话。跟贾政一样,王子腾也很快就能得到官位。 王夫人甚至还觉得,王子腾要起复,自己女儿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王夫人完全不知道。以王子腾对他的评价,不到万不得已。王子腾根本就不会写信给他,要求他帮忙。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年的腊月初八,来宁国府祭祖的时候。王夫人不但带着儿媳妇夏金桂在宁国府晃荡了一圈,还来贾母的院子里坐了坐,说是给贾母请安。可是这眼神不断地往贾琏的妻子商氏和贾玖的身上瞄,看见商氏姑娘的举止妇人的打扮。更是撇了撇嘴。 甚至等夏金桂给贾玖等未出嫁的姑娘发红包的时候,王夫人还道:“说起来,二丫头来年就十八了吧?倩丫头和清丫头也要十九了呢。这日子可真快,我记得二丫头刚来老太太屋里的时候,裹着翡翠色的襁褓,眼睛也没有长开。这一转眼,二丫头已经是大姑娘了。” 贾母的眼神立刻就锐利了起来。 贾玖好像没有感觉一般,道:“难为婶娘倒是记挂着侄女儿。” 王夫人道:“二丫头,不是婶娘多嘴,实在是,这次的宫妃大选古怪了些。我上次进宫,你大jiejie也是摇头,却是什么都不肯说。二丫头,你可莫要怪婶子,婶子也是没有办法。” 听王夫人这么一说,贾母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贾母很清楚王夫人和贾元春的性子。他知道,以王夫人的为人,以贾元春的性格,若是他们母女在宫里商量此事,绝对是对贾玖极为不利的。可在贾母的心中,贾元春根本就是个不能成事的,即便是生了儿子,能不能养大是一回事情,能不能养在自己名下,还是未知。
比起贾元春,贾母更愿意相信贾玖,哪怕贾玖如今差不多已经没了进宫的可能。 在贾母看来,贾元春当初都二度进宫了,以贾玖的本事,只要他有这个想法,要进宫还不简单? 贾玖道:“让婶娘费心了。不过,我已经得了道门教谕,等出孝之后,我就会回玉清山参加金衣道子考核。至于我的事,自然是由我父亲做主。” 王夫人道:“你这孩子,未免太宽心了。等到那个时候,还有什么好人给你挑。” 贾母终于道:“老二家的,你们既然已经分开了,二丫头的事儿还是不用你费心了。这丫头就是宝玉家的?模样倒是标致,就是不知道性情如何。” 贾母不欲让贾玖出于别人的舌尖儿上,被人话里话外到处数落,众口铄金,白白地坏了名声,也误了前程,因此立刻转移了话题。 夏金桂听了,眉毛一跳,却是没有开口。 他是新媳妇,虽然王夫人今日的言行很没有规矩,但是王夫人是贾元春的母亲,他却只是新媳妇。既然是新媳妇第一次上门,哪怕是装,他也要装出几分守规矩的模样来。 不过,在私底下,夏金桂还是将屋里的人都打量了一番,甚至还跟贾琏的妻子商氏比了比。 哪怕是继母,贾琏也上了本子,报了丁忧。他的通州知州一职虽然被人顶了,可是他的官位还在,再加上母孝不过一年时间,明年这个时候,说不得上面还记得他。 贾琏要起复真是太容易了。 在夏金桂看来,商氏容貌跟自己不过是仲伯之间,年纪却比自己大好几岁,之前还有过一门婚事,却能嫁个现成的六品官儿做原配,自己却只能嫁个平头百姓,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如果换个时候,如果没有王夫人拿着贾玖说事儿,夏金桂说不得还会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讨贾母欢心了,可是现在,夏金桂明显地感觉到,贾母在王夫人开口之后,心情立刻就不好了。为了防止这位太婆婆冲着自己发火,夏金桂机灵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王夫人看见夏金桂这个模样,心中就来气。 你不是很厉害么?才进门不到半年,宝玉屋里的人都已经被你打发了一半,怎么现在就这么老实了? 大凡跟王夫人这类的女人都是如此,自己做媳妇的时候,总是希望丈夫只守着自己一个。可到了自己做了婆婆,就恨不得儿子身边多多地养两行通房丫头才好,能让自己早早地抱孙子。 只听王夫人道:“我这个媳妇倒是好的,将宝玉屋里管得规规矩矩的,我也放心。倒是琏儿,他现在要守孝,屋里的那些人,琏儿媳妇,你可要看好了,别闹出孩子来,对琏儿的前程有碍。” 商氏一愣,贾玖道:“婶子的话好生奇怪。我哥哥可没有什么通房丫头呢。父亲管得严,哥哥到现在,身边用的人还是小厮和婆子。” 王夫人道:“二丫头,这是你哥哥屋里的事儿。” 贾玖道:“真是因为是婶子,所以我才跟婶子这样说的啊。国法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官员三十无子方可纳妾。跟哥哥这样,才娶了嫂子进门,好歹也该等两年罢。若是光听婶子,还以为婶子是叫嫂子早些为哥哥纳妾置通房呢。传扬出去,让哥哥被御史弹劾了事小,让婶子被人笑话了,甚至连累了宫里的大jiejie那就不好了。” 王夫人当即脸色就变了。 他以为,贾元春成了皇妃,这一次的宫妃大选又泡汤了,贾玖怎么也该对他服软才对,却怎么也想不到,贾玖居然如此硬气,到现在还敢跟他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