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一何曾吹坠北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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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如约给了她糖葫芦,她很开心,此刻的她沉酣在唇齿间的酸甜里,并不知道这串糖葫芦背后的代价有多沉重。【】 六岁,如同一张白纸一样的女孩子,可以卖出最高的价钱。她手里拿着糖葫芦,有点发懵地看着男人和那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谈话,男人的表情突然变得很让她害怕,而那个女人拿着一柄扇子捂住自己殷红的唇,止不住的放声大笑。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突然想到jiejie了,jiejie还在等她! 想到这里,她丢下糖葫芦转身就跑,可是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完全陌生的城市令她幼小的内心充满了恐惧。 她摸着黑找到了一条小巷子,却不知这是一条死胡同,待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迎面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空,火光下是一排魁梧的男人。 三个月后她才知道,原来这个地方叫做“噙香楼”,是安宁村大人们口中的“不是好人家姑娘该去的地方”。原来一转身她已经不是好人家的姑娘了。 白天的时候,她看着那一个个漂亮的jiejie穿着很仙气的衣服在楼里那个好大好大的绘了一千朵金莲的台子上面练舞,晚上的时候,她看着那一个个jiejie从舞台上被人抱下去,身上的衣服被撕开了口子。终于有一瞬间她明白了,眼前就是她将来的命运。有朝一日她也会被楼里的老鸨鞭打着练习歌舞,到了晚上就会被那些看上去很恶心的男人从舞台上抱下去为所欲为。 那天晚上她等着同屋的女孩子们都睡熟了,一个人偷偷抱着膝盖哭了很久,哭的很无助。没想到这些还不是全部,偶然的一天她看到一个平时待人接物都很温柔的jiejie居然在厨房偷偷摸摸在另一个jiejie的药盅里倒了些白色的粉末,她懂得不多不知道那是什么,就没有做声。直到后来那个喝了药的jiejie一张容貌毁于一旦的时候她才明白,那粉末竟然是□□! 青楼女子没有了容貌就等于没有了本钱,老鸨再也容不下的。三日后她在后院打扫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后院柴草屋里,那毁了容的女子尸体早已爬满了喜食腐rou的蛆虫。那一刻她觉得天都要塌了,根本看不到以后的希望了,她才六岁,还走在人生路上离□□不远的地方以后的路还有很长。但是这条漫长的道路上将再也没有阳光。 直到她看到了噙香楼的花魁娘子,那是一个干净出尘的女人,似乎噙香楼里那些在暗处隐藏着的勾心斗角暗流汹涌都与她没有关系。在她眼里,那位花魁娘子根本不需要像其他女人一样在绘了千朵金莲的舞台上跳舞然后为了取悦客人奉献出自己的身体,噙香楼的花魁娘子只需在初冬的雪夜,一壶白雪作骊歌,几折红梅为妙舞,然后坐在她暖暖的梅阁里等待今夜第一位入幕之宾就可以了。 从这一年的第一场雪开始,老鸨也开始给她安排起了歌舞的课程。她每日拼了命一样刻苦练习歌舞,她告诉自己,只要练好歌舞技艺,当上噙香楼的花魁便可以有基本的保障,至少不会烂在柴屋里也没有人去收拾。但是天意弄人,她天生骨硬再拼了命的练习也比不过那些骨质柔软的女孩跳的好看。她越来越怕,越来越虚,难道就只能这样屈服了么? 苏家人的骨子里都有一股韧劲,她jiejie柔中带刚,而她,天生一股不服输的气焰。 三年后这样的一个冬天,她凭着自己的努力,毅然成了这一批女孩中最出色的那个。但她发现原来这些根本没有意义,因为在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老鸨将一个女孩子带到了她们的面前,宣布这个名叫“玉漱”的女孩将是下一任花魁。待到这个女孩十六岁的时候便会取代现在的花魁,坐上噙香楼中最高的宝座。 小小的她站在队伍里悄悄攒紧了指骨,三年的努力就成了一场笑话吗?呵,怎么可能?! 果然啊,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真的能让人迅速成长。 三年里她看尽了一切龌龊的事情,狠毒的手段。原来生存,并不仅仅需要去付出努力,还需要去学会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最重要的,就是杀死原本的自己。 十六岁时便会成为花魁?这不是还没到十六岁么。 她心中微微诧异,在玉漱的银耳燕窝里下着□□的手却丝毫没有抖动。难不成自己真的有做这档子事的天赋,第一次杀人,居然这么的心平气顺。 玉漱死了,就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她就跪在那绘了千朵金莲的大舞台上,众目睽睽之下,她背脊挺得笔直,一双清澈的眼睛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 “是你做的?” “是。”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她是我精心栽培的下一任花魁!” “现在她死了,下一任花魁是我。” 老鸨一口伶牙俐齿,此时竟被九岁的她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将一柄团花的锦扇抖得乱颤。 “将她交给我吧。”一道低沉的女声传了过来。 众人纷纷往那声音来处看去,唯有她仍旧目不斜视,盯着被膝盖压住的金莲蕊。直到那绣着绯蛇的深黛衣摆行到了跟前,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可抗的气场,顺着那盘绕着的绯蛇一路向上看,对上了那双深难见底的眸子。 “没想到你这丫头竟然被九娘看上,算你命大!”老鸨不满的声音响起,但是此刻的她完全无暇顾及其他,因为她对上的那双眼睛似乎有一股力量,让她根本不能去感受其他的东西,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了这双眼睛,摄人心魂。 昏暗的阁楼,将黛色的华服映成了黑色。一壶热茶端到了她的面前。 “我是噙香楼的教娘,你可以叫我九娘。” 她不语,也不敢接那面前的茶水,只拿一双眼睛看着九娘。大冬天竟然渗出了一片汗,但她尽量不让九娘看出她内心的惧意。 “你叫什么名字?小丫头。” “苏吟娥。”她答。 “苏吟娥?你想做花魁?”九娘端坐在那张鎏金的椅上看着她,明明是些微的俯视,在她眼里却犹如居高临下一般。 “嗯。” “以你的资质,完全不可能。”九娘字字无情。像一簇簇冰棱直刺入她的心底。 “为什么!论歌舞技艺,我现在是这一批女孩子里面最拔尖的!论心狠,我可以眼睛也不眨的杀人!我这样,为什么还不能做花魁!”她越说越激动,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一行一行止不住的淌下脸颊,似要把三年和血吞下的委屈都在现在流个干净。“我可以拼命去做,拼命去做!为什么不能做花魁?” 九娘冷冷的看她流泪,连发丝也没有动一下。“你的骨头硬,再拼命也练不过那些柔软无骨的人。你的心够狠,但是你杀的了一个,杀的了两个,难道还能杀的了一百个一千个?噙香楼从来不缺美貌聪慧的女人,就算噙香楼缺了,罗城也不会缺。只需一些小手段,就能将那些女人归为我们的囊中之物。除非——”九娘冷笑,“你能屠尽罗城的女子?” 她微微一怔,随即眸中闪过一丝狠戾,“我,能!” “哈哈哈。”九娘终于倾了身体,略有兴致的目光在她身上如蛇一般游移,“其实不必那么麻烦,只要你愿意和我定一个约定。我就让你做噙香楼的花魁,如何?” “什么约定?”她再也耐不住性子,急忙问道。 “一是帮我找一个人。” “二呢?” “二,我要让你速长三年,我说过噙香楼不缺可以做花魁的女人,夜长梦多,只有你迅速长大,才能立刻坐上花魁的位置。只不过一旦如此,你的寿命便会折去三十年。你愿意吗?”九娘的眸子在幽暗的阁室里看不清明。
“我愿意。”她丝毫没有迟疑,比起看得到的烂在柴屋里没有人去理睬,她宁愿选择看不见的。 此言一落,突然对面的九娘竟然不见了踪迹,她浑身一颤,一双滑漉漉的两手柔弱无骨的攀上了她的肩膀,然后缓缓滑入衣襟伸到更里面。 一阵低沉魅惑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那我,开始了……” 昏暗的房中燃起了一烛暗淡的光,摇曳的烛火中她渐渐清醒,发现自己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揭开被子才发现身上什么也没有。原来那噩梦般的事情,都是真实的。身体深处传来一阵疼痛,她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比之前修长了很多,胸脯也比之前丰满了一些。她看到自己的头发显出了迷人的光泽,伸手一摸,身上的肌肤竟然也变得滑腻无比。正在她欣喜之际,那噩梦中不时响起的声音再次出现。 “满意么?” 她闻言冷颤,却不敢不答,“很…很满意。” 九娘从暗处步出,她衣冠整齐似乎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按照规矩,我必须给你改个名字。” 她一惊,一双眼睛泛了湿润,“为什么!” “你现在已经不是本身,为了避免麻烦,不能再叫原来的名字了。” 改名字?这怎么可以,现在她样子变了,年龄也不对了。再改了名字,之后jiejie怎么可能还认得出她? 她挣扎着爬起身,身体各处传来了不满的抗议,她颤抖着下了床,跪在九娘面前,“求求你,我不能改名字,我真的不能改名字!” 九娘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然后手起鞭落,她白皙的皮肤上霎时多了一条刺目的血痕。 “还敢说不么?” 这鞭子生有倒刺,打在皮rou上如同火烧一般,疼的她瞬间渗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不能改。” “刷刷刷”三下,血珠飞溅。 “我……真的……不能改。” 又是一阵鞭落如飞,她苍白着脸色,被汗水湿透的发梢贴在了脸上,一张唇咬的死紧,血色顺着嘴角滟开,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过去了。 jiejie……呜……jiejie……… 知觉已经逐渐麻木,鞭子再也没有落下来,她突然感到身子一轻,一阵天旋地转后被人狠狠抛回了床上,紧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梨阁建立在噙香楼的那片玉梨花边的水塘上,就像商朝的酒池rou林九尺鹿台,千金散尽,只为博美人一笑。 豆蔻梢头二月初,正是最美好的年华。 她坐在梨阁中,学着前任花魁的样子,一盏春风作骊歌,几折白梨为妙舞。剪一片梨花形的花钿贴在额上,着一袭玉白的锦绣织缎素罗裙。 随风而舞的纱帘之后,是一片玉梨花树,几片落花旋舞着飞入阁中,落到她伸出的手心上。 世事如梦啊,不过三年,她却已然不认识现在的自己了。 身体变了,年龄变了,心也变了。 唯有这父母赐予的名姓未曾变更。 jiejie,不知他年你我相遇,你还认不认得出我? jiejie…… 吟娥真的好想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