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6 战，北斗七星！
文雨墨抿着泛白的嘴唇，面庞亦是惨白，见不到半点血色。她向来自诩为宫城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年方十四，就已经是致虚巅峰境，面对横川三号的强势攻击，却有些绝望。 她想起了离开宫城前父亲留给自己的三样法宝，并叮嘱她不到非常时刻不可祭出。墨吉联组在北斗七星阵的压制之下毫无反抗之力，那么现在算是非常时刻吗？不知为何，她的思维就变得异常缓慢，她想结印布阵，却发现手指还在颤抖。 地面上传出“翠翠”响声，有人在落叶上奔走。如同蜻蜓点水，脚尖触及之处，传出一阵铃铃声，像水波一样向外扩散。她听着这个声音，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正是这些声音让自己精神恍惚。 她浅笑两声，似乎明白了什么，袖间握着的那件法宝缓缓收了回去。夜色里，一道金色的亮光在飞舞的落叶间穿行。 那是白露剑的颜色。白露剑通体如清晨白露般透明，有形无色，注入金属性魂元之后才显现出金黄色。 “天枢、玉衡。” 四个简短的音符从少女的红唇迸出。声音很小，只有她自己能听到。她手持白露剑，在飞舞的落叶间飘忽不定，目光异常坚定。 剑刃落在天枢星位武士的刀上，铮的一声，无数道剑意与刀意相互交缠，落叶在瞬间化为齑粉。场间骤然生出一股劲风，少女的长发飞扬，秀气之间兼有霸气。 天枢星位武士的衣袖被剑意斩为细末，周身出现无数道血线，细小的血珠从中渗出，使得手臂如同被浸泡在血水之中。 他的面容极度诡异，眼神极度惊恐，似乎在说，这不可能！北斗七星阵从不曾被破开！然而还未等他明白过来，已经轰然倒地，被自身血液浸泡，俨然成了血人。 见到此情此景，横川卿宇的面色亦是惨白，唇间迸出爆喝声，似乎连寂静的夜色都被震碎！ “是你逼我动真格的！” 凝在他眉毛上的冰霜随着那一声爆喝震落。此时此刻，他再难抑制心中的杀戮之气。 赵凌子手持白露剑向上一抖，散去天枢星位的刀意，凛然说道：“演武试夺取卷轴贵在和气，不可故意伤人，而我方公孙凉却被你重伤将死，我伤你方一员，有何不可？” 横川卿宇舔去唇角的血滴，阴测测地笑道：“你确定只是伤了他？” 话音甫落，他手中的武士刀落下。前一个瞬间还躺在地上痛苦扭动的那位武士，已然身首分离。 “教习们会认为人是你杀的，既是如此，休怪我刀下无情”。 赵凌子没有理会他，利用幻术暗中向众人传达作战策略。 “玉奴破天璇星位、文雨墨破摇光星位、季开破天玑星位、韩斯破开阳星位、唐琴屋破天权星位。稍后我攻向玉衡星位，你们就一同动手。” 横川卿宇从岩石上一跃而起，一刀劈下。身旁的五位武士亦是跃至空中，五道剑光一同落下。其中蕴含着庞大数量的水属性星元，使得武士刀的攻击力得到极大的加持。 ——东君信徒认为灵魂由星元组成，是东君的恩赐，生灵消亡后星元散于宇宙，成为星光。圣祖信徒则认为魂元是圣祖抟泥造人时赋予的，灵魂由魂元组成，生灵消亡后分散于天地。 寒冷刺骨的风代表着北斗七星阵的杀意与决心，横川卿宇身侧那棵十几人合抱粗细的参天大树，竟在凛冽刀意的侵袭下轰然倒塌！ 不过，这些都在赵凌子的掌握之中。飘舞的金色叶片，由金魂元组成，能够起到干扰神识的效果，使敌方速度、思维、反应等变慢。直到此时，横川卿宇才意识到那对琥珀色眼睛的厉害之处。 “大家做好防御！”紧要关头，赵凌子喊道。 她已经做好了必杀的觉悟，眼看着第三层阵元也要被攻破，她十指交错变换印式，指尖有无数细小的金色光点旋绕。 “金阵，光芒万丈！” 万丈光芒照亮夜空，照亮一里范围内的所有事物。如此狂暴的魂元输出，远远超过了同龄人的身体承受能力。射向北斗七星阵的每一道光芒，都能于无形之中施加不可估量的杀伤力。 横川三号与墨吉联组相隔二百余丈，地面的碎石皆被切割为粉末。 陈若虚趁机双掌触地施展土系魂术，地表以下两丈，尽皆化为泥淖。百丈范围内，覆盖了横川三号的所有落脚点。 在空中失去着力点，无法御风飞行的六人只会像树叶一样坠落地面。 上天不成，遁地无门，四周有被万丈光芒笼罩，加之幻术的速度减缓，北斗七星阵还有不破的道理吗？ 墨吉联组的人似乎已经预见，下一刻北斗七星阵就会在赵凌子释放的万丈光芒下分崩离析。 只有那些飘散在金光之中的无数粉尘知道，横川卿宇的嘴角仍旧挂着微笑。 …… …… 北斗七星阵依旧横在夜半的星空，他们脚下站着的是一片被冰冻的泥淖。三百丈外，陈若虚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们，口中鲜血狂喷向后倒去。 横川卿宇愈战愈勇，双瞳闪着幽蓝色的光芒，喝道：“若能知道姑娘芳名，我手中的这把太乙刀染上你的鲜血一定会很兴奋的。”因为他的邪笑，原本宽阔的下巴更宽了。 闻言，太一西绫心中一惊，神情惶恐，说道：“太乙刀？” “怎么？太乙刀很厉害吗？”赵吉问道。 “我们太一氏，古时又称太乙氏。太一氏在出云国算不上大姓氏，但医术和铸器术享誉大陆。我的祖辈留传有数把宝刀宝剑，其中就有太乙刀，由太一氏的族人保管。”太一西绫心中一颤，担心起自己族人的安危。 “这么说来，太乙刀并不属于那个宽下巴？”赵吉与太一西绫并肩坐在树枝上，问道。 太一西绫微微点头，说道：“横川家族一向蛮横，太乙刀可能是他们强行夺取的。” 赵吉沉默了片刻，说道：“那我去把刀抢回来！” 忽然，她抬起头看着赵吉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放弃吧！你做不到的，虽然太乙刀对太一族来说真的很重要。” 话音甫落，赵吉愕然，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前半句的意思其实是：太乙刀在出云国百器榜排名前十，而且那个宽下巴境界修为很高，你区区初觉巅峰境怎么夺取？ 而后半句话，才是让赵吉愕然的真正原因。太乙刀对太一家族来说很重要，但又怎么比得上你重要呢？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他声音很小，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 …… 赵凌子不屑于回答横川卿宇的问题，借助金阵对北斗七星阵的压制，带着绝对的杀伐气势，从下至上向玉衡星位撩去。 这一击凝聚着赵凌子十分之三的金魂元，其速度之快，气质之猛，以至于横川卿宇无法察觉其行踪。 轰的一声，如同水面荡漾起波纹，金色光芒向四周扩散，一里范围内的空气剧烈震荡，轰鸣声几乎要刺穿耳膜，震碎心脏！就连小河里的那只红色鲤鱼，也察觉到此处的震荡，逃也似的向水草深处游去。 “结束了吗？”太一西绫难以置信地看见那团耀眼的光芒后，因刺痛而缓缓闭上眼睛。凌子真有这么强，能够将太乙刀压制住？ 以白露剑为中心，一里之内有数棵十几人合抱粗细的古木被无数道剑意切碎，化为无数块碎木簌簌落下，然后化为木屑粉尘。夜空之下，数千只鸦雀惊起，朝着夜穹飞去。 但，横川卿宇依旧站着，身旁的五位武士也站着。 他未能察觉出白露剑的方位，未能感知到白露剑的攻击路径。 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他只是双手紧握太乙刀狠狠地向下劈去。 在赵凌子身后，文雨墨等五人在太乙刀狂暴的刀意下狂吐鲜血向后倒去。如同被狂风卷走的乱石，他们在地上翻滚，直至百丈外才停下。 丛林中光芒渐退，夜色里赵凌子琥珀色的眼珠散发着微光，盯着横川卿宇。她口中含着腹部翻涌而起的热血，但被她强行咽了下去。鲜血染红她泛白的嘴唇，偶有金色的光斑落在她惨白的脸上。 令横川卿宇诧异的是，赵凌子毫无痛苦神情，甚至是更加凛然不可欺。白露剑的剑意更甚，围绕在她身周的金色光芒更亮。 在太乙刀的全力一击下，她竟然还能再战！ 场间知道太乙刀恐怖威能的太一西绫和横川卿宇同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咬了咬牙，咽了口唾沫。 “可恶！可恶！”赵凌子咬牙说道。说话之时，牙齿的缝隙间尽是鲜红的血。 连续两声“可恶”，窜进横川卿宇的耳朵，他扭曲的神情亦更加可恶。赵凌子很不喜欢他瞪着眼睛的模样，因为那样子真的很丑，所以她很想用白露剑剜下他的眼珠。 微风吹拂着赵凌子秀逸的乌发，如日出时分的海面金光粼粼。 不知何时，那些飘舞在空中的金色叶片静止了。 “秘法，万籁俱寂。” 世间万物仿佛在她结印完成的一瞬间，全部匿去了气息，夜色不再言语…… 人们甚至忘了呼吸，忘了自己的存在。如果不能与世间万物中的魂元发生联系，不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和死物有何不同？ 这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横川卿宇脚踏碎冰，仿佛在一片光明的土地迷失了方向，心中只有无限的恐惧，胡乱地挥着手中的太乙刀。 “哧啦”声接连在其身侧响起，趁着万籁俱寂的幻术效果还在，唐琴屋与文雨墨连破天权星位与开阳星位。赵凌子虽未能重伤横川卿宇，但是顺势破掉了摇光星位。北斗七星已失其四，俨然成了孤星。 奔走之间，赵凌子秀美的长发不断有金光洒落，比漏进密林里的月光更柔，比海面上的波光更美。 然而，横川卿宇的表情并不难看，甚至是有几分喜悦。 只要有太乙刀在手，将刀意倾泻出来，我便能胜！在太乙刀毁灭性的攻击下，谁能阻挡？ 即便他现在不能感知到星元，不能凝聚星元，但刀意仍在。演武试开始之前，横川神将正是考虑到这种可能性，才将太乙刀交由他。 刀光乍现，刀意尽显。 无数道如同原始野蛮般的、粗暴的刀意向各处散去，横冲直撞。随着他挥刀劈下，所过之处金魂元尽数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见状，赵凌子以最快的速度架起白露剑。通体金黄的白露剑，代表着墨吉联组不容失败的坚决态度，代表着若水道院不容触犯的坚强意志。 文雨墨与唐琴屋迅速向后闪避，在刀剑相击的前一刻，她攥紧衣袖，祭出某样物事。 “铮——” 弹指间，一里范围内的尘土在两道气息的重压之下被掀起，数里范围内的古木纷纷倒塌。 文雨墨祭出的那样法宝，瞬间将她与唐琴屋转移到三里之外。她的眼神里满是惊恐，从死神的手中夺回了自己的灵魂，重重地踹息着。唐琴屋垂在地上的双手，再难握紧唐家祖传的蛇影剑和鹤影剑，叮地落在地上。 “向伟大的东君献出你的灵魂吧！”横川卿宇在心里默念。 在神山之上苦练十五年，今夜这场战斗，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战。他有足够的信心用这一击将赵凌子击败，不需要太多的考虑，只需要全力劈下太乙刀。 只要胜了这一战，就足以给若水道院施加莫大的压力，甚至是让他们退回宫城，完成父亲大人交代的任务，到时候章主教再想有动作都很难了。 于是他欣慰地笑了笑。 但下一刻，笑容便僵住。 …… …… 挡住太乙刀的不是赵凌子的白露剑，而是赵吉的锈剑。 一把锈迹斑斑的铜剑。 从战斗开始后，赵吉就一直蓄势待发，谷神秘法为他此次行动提供了多种可能性。首先是速度上的大幅度突破，从先前的一息百丈提升到一息千丈。其次是防御能力，较之前提升了十倍不止。 待到此刻，横川卿宇星元近乎耗尽，便是他出手的最佳时机。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出手。刀剑相交，嗡鸣声萦绕在耳边许久才散去，横川卿宇花了数息的时间才确认眼前站着的人不是赵凌子。 “凌子，快退后！”赵吉喊道。 在施出万籁俱寂之后，赵凌子体内圣湖中积聚的魂元几乎消耗殆尽。从小到大，她的境界修为远超同龄者，一直都是她守护赵吉。她不曾想如今轮到他来守护自己，有些欣慰，但又有些担忧，凭他的修为完全无法与横川卿宇抗衡。 “你打不过他的！让我来……”她的声音有些虚弱，在这场难分胜负的战斗中已然遍体鳞伤，但她还握有底牌，还能再战！ “让我来……”她艰难地向前爬了几步远，嘴角不断溢出鲜血。 “就让我守护你一次，不行吗？哪怕是死，我都会守护你！” 赵吉知道她要释放金瞳血脉之力，果断拒绝了她的要求，他的语气更像是请求，实则是要求，不容回驳的要求。 横川卿宇已经没了耐心，露出鄙夷轻视的眼神，说道：“都快死了还说些无用的话，乖乖交出卷轴，我饶你们不死。” “哦？是吗？”赵吉笑着回应道。 话音甫落，横川卿宇的嘴角便多了一道一指宽的伤口。原本厚长的嘴唇，现在更长了。经过这一番打斗，赵吉确认横川卿宇的实力在二境巅峰，甚至是半只脚踏入了三境。他的实力与这个宽下巴差了十倍不止，若没有谷神秘法的帮助，他完全没可能伤到横川卿宇。 “纳命来！” 横川卿宇喝道，脸颊上的那道伤口喷涌着鲜血，双手握刀向赵吉的面门斩去。在赵凌子重伤之后，万籁俱寂的幻术效果解除，不再影响他输出水属性星元。此时此刻，刀身窄长的太乙刀已由银白色变为亮蓝色，仿佛透明的一样。 赵吉站在那里纹丝不动。难道说，在太乙刀狂暴的刀意威逼下，他竟无法动弹？还是说，太乙刀的刀意已经覆盖了他所有的死角，所以无处可逃？ 刀光落下，没有刀剑相交的金属声，这与横川卿宇预想的不同，他万万没想到赵吉居然能从太乙刀下脱身。 “哧啦——” 下一刻，横川卿宇的腹部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撕裂声，以及绝望与痛苦的嘶吼声。锈剑从他腹部往上划过，切开三寸宽的伤口，切断他的肋骨。令他最为恐惧的是，他体内具有最强防御力的天璇随着锈剑的划过而爆裂。 天璇是星师储存星元的地方，一旦被废，他便从修士堕为普通人！ “怎么可能！这把剑是什么剑！” 他难以置信地吼道，眼前一片昏暗，脑海中充斥着无限的黑暗与恐怖。天璇因剧烈震颤让他的胃部产生呕吐感，天璇爆裂之后，五脏六腑中的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他在说这句话时，几乎是呕吐一般喷出大量鲜血，那景象极度恶心。 星师觉醒之后，于体内神识空间结成七颗星子，按照北斗七星的星位排列，其中天璇星能使星元稳定。基于这点，星师体内的北斗七星被称为天璇。作为修道的根本，天璇几乎是世间最硬的物事。除非星师强行引入大量的星元，超出了自身天璇容量的极限，否则绝对不会爆裂。 就算是横川卿宇手中的太乙刀，也不能。 然而，赵吉的锈剑却斩裂了他的天璇。 他此时的表情，就好像是见到了数千年前降临凡界的神人。神人手持飞云斧，轻易便在宫城外留下飞云大峡谷这般斧痕。那么，神人或许能够劈开天璇。 只是，这种事绝对不会出现在凡人身上。 此刻，赵吉冷漠的眼神与横川卿宇绝望的眼神接触，他淡然说道：“如你所见，这是一把锈剑。” 锈剑，锈剑……横川卿宇心里默念着，神情恍惚，目光呆滞，忽然狂笑道：“好一把锈剑！父亲大人算到了各种可能性，甚至算到了那个该死的姑娘会用秘术来对付我，算到了你的佩剑不普通，但就是没算到你的佩剑如此不普通！” 地上已经积了一滩血，但他还不至于死去，灵魂也不会飞散，只是堕为普通人而已。他用袖口擦去嘴角的鲜血，嘶声力竭地吼道：“我不服！你明明只是一境巅峰，等我二哥……” 然而，还未等他骂完这句话，赵吉的左脚就已经重重地踩在他的胸口，鲜血再度喷涌而出，在锈剑亮蓝色光芒的照耀下，像夜色里的喷泉。 “我现在不会杀你，但不表明你以后不会死！” 见横川卿宇再无法动弹，无声地哭着，赵吉才将脚挪开，捡起地上的太乙刀。 “你算什么东西？根本不配用这把剑！” 他从横川卿宇的怀里掏出卷轴并打开，霎时神情愕然。 “横川三号，淘汰。横川三号，淘汰。” 森林里，平原上，苍云道院的学员们惊讶地抬起头，看着无尽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