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1 将死之际
天启大陆，华胥国，宫城。 “啊——” 随着第一百零八根银针插入头部xue位，少年惨叫一声，从昏迷状态清醒过来。剧烈的疼痛感让他的视线模糊，隐约视见道袍飘飞的圣医，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这位活了近两千年的老顽童，竟然显露出苦笑！少年不禁心头一凉，心想自己肯定没救了。扫了一眼四周，不远处是两个身穿华服的少女，紧皱着眉头，时刻准备着为少年擦拭额上的汗浆。窗外，初春的白樱花在风中飘舞。 只是，在圣医眉毛紧皱的那一刻，少年身上的汗浆尽数蒸发，体内犹如赤焰火燎。 “圣医，阿吉、阿吉的经脉能疏通吗？您是华胥国医术最高的人，一定能救活他的吧……”在注意到圣医的表情变化时，赵凌子不禁担忧地问了一句。 “三十六命窍，一窍不通！难啊！难……这葬魂绝脉，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只能尽全力试试了！”往日嬉皮笑脸的圣医，此刻的神情异常肃静，像是遇到了千古难题。 少年赵吉亦是苦笑一声，连圣医都要拼尽全力吗？圣医救人无数，还从未展现过全部实力。六岁觉醒至今已愈九年，仍未打通命窍，和不能修行有何区别？想着自己如今的窘境，赵吉感到揪心的痛。 圣医双手结印，嘴里弱弱哼了一句“天阶究极医术，涅槃”之后，一百零八根银针同时闪烁着刺眼的蓝光。赵吉咬紧牙关，未能抵挡身体撕裂般的疼痛，又晕死过去。虽说晕了过去，但意识还在，十二条主经脉未崩毁，说明他现在还死不了。 此刻，赵吉白茫茫一片的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六岁那年，我觉醒了天地伟力，感悟到天地间存在的魂元，原以为能够成为优秀的魂师保护凌子，保护母亲，到现在却是凌子处处护着我……” “十岁那年，雪国攻入我的故乡雾都，惨遭屠城。那些亲人、同伴、我喜欢的或者讨厌的人，都死了……当时我和凌子躲在地窖里，眼睁睁地看着铁枪刺穿母亲的胸膛，却没有足够的力量救她……至此大陆战争爆发，四年后故国圣域覆灭……” “如今十五岁了，身负葬魂绝脉的我，生命就快走到尽头了……” “娘亲……孩儿不孝，没能为你报仇……” 断断续续的画面闪过脑海，这让赵吉头脑发胀得厉害，像是被灌了铅。他忍受着筋骨撕裂的疼痛，努力睁开眼睛，只为让自己保持清醒。能活一刻是一刻！ 炽热的鲜血从赵吉的眼角溢出，经由古铜色的皮肤滑落在竹床的天蓝色床单上，像一朵绽开的死亡之花。 赵吉强忍住泪水，使劲往回咽。他不想让他jiejie凌子伤心，哪怕即刻死掉他都保持着笑容。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珠，赵吉欣慰的笑着，像是回到了儿时的梦中，躲在她怀里不愿去雪原狩猎。 “阿吉……”赵凌子眼眶闪着泪花，声音有些许颤抖，但她已经尽可能让自己保持镇定了。经历过太多生死，还从没有哪次如此伤心过。 圣医收回双手，瘫坐在藤椅上，显然神识消耗太过剧烈。直到此时，他才露出浅浅的笑容，和赵吉此前见到的一样，像个孩童。只是，这笑容里多了苦涩的意味。 “绫儿，这几天多给他做些好吃的，让他尝尝你们出云国的美味。这小馋猫儿，瘦胳膊腿儿的，是得好好补补了。”圣医咧嘴看着赵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绫儿”是圣医的亲传弟子太一西绫，这两天刚来宫城，与姐弟俩一同住在揽月岛上，相处得还算融洽，只是略显羞涩了些。这时明白赵吉没救了，太一西绫乖巧地含泪点头。 见此情形，赵吉没有哇哇喊痛，为自己短暂的生命感到悲哀，为未了的心愿感到遗憾，而是像圣医一样咧嘴笑着，说道：“早就想尝尝西绫的手艺了，既然圣医发话，再不能拒绝了喔！” 如此，坦然面对死亡，才是赵吉真实所想。 传说中才有的葬魂绝脉，竟落在了赵吉的身上。自六岁觉醒之后，他时常感到灵魂被掏空，意识游离于体外，甚至于无法察觉自己是否还活着，吸纳入体内的魂元也莫名消失。如今，灵魂即将与天地融合在一起……有灵则生，无灵则亡！ 圣医收拾好银针，太一西绫扶着他出了竹屋，只留姐弟俩在房里休息。赵凌子用湿热的毛巾拭去赵吉眼角的血痕，自己眼角的泪珠却始终未曾落下。她笑着，捏了捏赵吉的脸，努着嘴说了句“臭小子”。 “凌子……老姐，趁我还活着，我想去杀一个人。母亲的仇报不了，但父亲的仇可以报！就算是尽我一点孝心吧！”赵吉眸中仍有血丝，通红的眼珠有些可怖，坚定的眼神有些凄凉，像是在央求她应允自己这个很小的心愿。 “你老实在岛上待着吧！我会杀他的，再说，你现在没那个能力杀他。”赵凌子认真说道。 赵吉盯着她看了许久，确认她不会应允，也就只好作罢。其实，要杀那个人，他有很多方法。三岁记事以来，在雪国的压迫下生活得异常艰辛，他一直刻苦钻研道藏经典。 “我明天还是照常去道院看书，至于下个月的演武试……”赵吉的话说到一半哽住了。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帮不上什么忙。复兴圣域的重担，我能承担得起。”赵凌子打断了他的话，细长的柳叶眉微微皱起，尽显持重沉稳。 “复仇的路还很长，真想好好陪着你……” 赵吉再难忍住悲痛的心情，声音微微颤抖着，到最后竟含混不清。只是，就算赵吉不说出来，他jiejie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不知何时，鼻涕眼泪都已流下，赵吉依偎在她怀里，俨然失声痛哭的大男孩。 “臭小子，我这不还陪着你嘛！” 赵吉抱着她柔软纤细的腰，能感受到几滴温热的泪珠滴落在他的鼻尖和嘴唇。 “好咸，咸到苦……” 他在心中默默感叹了两句，霎时间又觉得自己的灵魂游离于体外，徜徉在天地之间。在此将死之际，若真的能御风飞行去圣域神山、蛮荒沙海、冰海雪峰、星海月墟……此地美景，哪怕看上一眼，我都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