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寻衅
落霞山紫菡院之役,一共五人在血泉鬼族的阴谋之下挺身而出,救下了满院被困的伏魔同道,挫败了鬼族的图谋。最终脱困而出的紫菡夫人自然对这五人感激之至。 鹤羽门孤山先生最终气化魂逝,以无愧宗师身份的力战自戕弥补了先前犯下的错愆,而他的大弟子俞师桓与师尊并肩苦斗,亦是舍生忘死,所以,紫菡夫人以四大奇宝中的《降妖谱》借阅一年为礼,既是铭感其与孤山先生的恩情,也存了延续鹤羽门师字门玄术的善意;佛门高僧定通大师不萦俗事,很快孤身下山而去,甚至都没有拜别辞行,紫菡夫人本欲相谢却也未得其便;火鸦乾君池棠化开鬼冰悬棺,救出锦屏公子公孙复鞅,又以一人之力与几名残灵鬼将厮杀甚烈,紫菡夫人乃以四大奇宝中的云龙宝剑相赠,谢其恩德;而在所有五人之中,便只有那年岁最幼的苑芳菲殊为不易。 她本身的术法低微,可面对法力超卓的残灵鬼将夷然不惧,尤其在日灵鬼将欲轻亵紫菡夫人之际,更是奋身相抗,几乎把自己都搭了进去。紫菡夫人深以为异,更感念苑芳菲的相护之情,另眼看顾,以吸灵之术将四大奇宝中的万年蚌妖之华转渡入苑芳菲之身。 人体所载有限,万年功力只有已入仙格的超圣之质才可消受,寻常体格,即便是紫菡夫人自己也万难容纳。所以以苑芳菲娇弱之体,也决计承受不了万年元灵的功力,还是紫菡夫人替她开了任督二脉,冲破玄关,堪堪的输入了三千年的蚌妖之华。也正因为如此,苑芳菲现在功力通玄,且不说远在其父苑天南之上,即便放眼整个伏魔道,单以功力而论,只怕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名伏魔仙师般的人物才可相提并论。 苑天南对于女儿这一次奇遇可说是极为欣慰,女儿不仅一举成为伏魔道的顶尖人物,自己这覆水庄也得以声名大振,与伏魔大宗紫菡院的来往也多了起来,而苑天南自己心里甚至也萌发了想当一当伏魔道盟主的念头,这倒不是野心,纯粹是人显于世的功名之心罢了,当然,这一节可没有让任何人知晓。在从女儿的口中,苑天南又知晓了乾家弟子池棠(当时池棠其实还不是乾家弟子)在紫菡院对女儿的诸多相助救护,故而也对荆楚乾家好感日甚,这次乾冲和郭启怀登门造访,苑天南可谓尽心竭力,更是心感甘斐孤身犯险的壮举,当下便要女儿以她的高深内力一解甘斐之厄。 现在,苑芳菲正很好奇的注视着床榻上双目紧闭的甘斐,为了不影响她运功,父亲和乾家的几位师兄都退了出去,想必正很焦急的等待着自己的施术结果呢。 这是一个红脸无须的胖大汉,长的怪怪的,不好看。一向对形貌挑剔的苑芳菲这般想道,很奇怪,自从在紫菡院见过那鹤氅如仙,丰神俊朗的俞师桓之后,苑芳菲每看到一个男子总是不自禁的将那男子的形容去和俞师桓比较,自己的师兄陈典是这样,今天看到的那个妖艳的绝浪老怪也是这样,最终得出的结论自然是都不如俞师桓的,唉,也不知这位俊逸潇洒的炼气士现在去了哪里,还是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孤绝么? 不过这个胖大汉则使苑芳菲连比较的念头都没有兴起,因为委实差别太大,她只是听说这个乾家的胖大汉乔装改扮,混入妖魔群集的巢xue,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胆气过人,所以她还是挺钦佩甘斐的。 要是哪一天,那个俞师桓也像这般遭了困境,我会怎样去解救他呢?苑芳菲转着少女的心思,脸上泛起了一抹绯红,手则伸到了甘斐的头顶,醇厚的灵力如江潮绵延,源源不断的输入甘斐体内。这是苑芳菲从紫菡夫人处学来的传输之法,她现在已经是紫菡夫人的记名弟子了。 灵力滚热,渐渐缠住了甘斐体内两道阴寒妖力,生生将妖力的激突压制了下去,甘斐胸臆间募然一畅,疼痛锐减,神思遽然一醒,竟然微微睁开了双眼。 高挑的身形,瘦削的双肩,棕色的长发,而同样棕色的眼眸正含情脉脉的注视着自己,甘斐只觉得从头到脚满是温馨的暖意,羽媚,你来了,真好…… 甘斐迷迷糊糊的想到,咧开嘴一笑,疲惫和伤痛却又使他闭上了眼睛,再次陷入了人事不省的昏迷。 ※※※ “嘭”!铁枪的枪尖刺在了树干上,深透其内,高大而又不知其名的树木被震得晃了几晃,陈嵩提了真力,才将刺入的枪尖拔出。 这样的日子一天天的逝去,明知光阴飞渡却不知山中岁月的生活日复一日,难道我陈嵩大好男儿,就真的只能在这个妖魔群聚的奇幻世界中终老此生?既不得重还人世,也不能手刃仇雠? 陈嵩费尽了心思,除了那个大力将军言之再三的神息崖地界,他在其他方向都用尽了各种方法,可是仍然未能找寻出任何可以逃离此地的讯息。 熊兄曾说过,他想看到信念能使人进展到怎样的地步,可我的信念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减弱,甚至是与日俱增,然后仅仅凭借着坚强的信念,就真的能使人激发无穷的潜能吗?陈嵩越来越不敢肯定,当他在凌绝峰畅勇淋漓的施展完一套枪法,并宣泄的将枪尖刺入树干的时候,他忽然涌起一丝颓丧。 高大的树木发出喀喇喀喇的声响,在陈嵩拔出枪尖后,枪尖刺入的创口迸裂出一道道皴纹,终至横里断裂开来,树木抵受不住铁枪中蕴含的雄浑内力,缓缓向后栽倒。 “嘿嘿嘿,真是强大的力量。”一个拿腔作调的声音从凌绝峰的山崖边响起。 陈嵩心中一震,他听出来这声音是什么人的了,事实上,从月夜刺君的那个晚上起,他就没有忘记过他们之中任何一人的声音。 山崖边黑气一闪,露出一个长发披散体格瘦削的身形,正是虻山四灵中的苍狼嗷月士。 今天的凌绝峰很安静,大力将军和他的弟子将岸灵风都赶去了虻山的军营之中,据说是有要事处断,整个凌绝峰上只有陈嵩一人。 陈嵩握紧铁枪,一脸怒意:“你竟然还敢来到这里?自从上次让你们逃脱后,我无时不想再去找你们,如果不是……” “如果不是大力将军劝阻的话。”嗷月士冷笑着替陈嵩补充,从他悠然自得的神态,显然没把陈嵩的勃然怒意当回事,“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一个飨食之会的活rou,一个只是由于我们的宽恕而侥幸活下来的人,不去好好珍惜自己存之不易而苟活的性命,却还想着对随时可以cao控你生死的我们进行不自量力的复仇?你忘记了那天晚上的恐怖了吗?你以为有大力将军的宽纵,我们就真的对你束手无策了吗?” 这番话一说,反倒使陈嵩从怒气勃然中冷静下来。他可不是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在江湖上也多有阅历,嗷月士的做作令他觉得极为反常,今天嗷月士的出现似乎便是来寻仇挑衅的,并且故意在大力将军不在凌绝峰的时候,这样的举动内中也似乎大有深意,尤其现在还是虻山的敏感时期,陈嵩几乎是一下子就想到,嗷月士今日此来必然隐含着阴谋。 所以,陈嵩脑中开始了飞快的转动,仔细思忖嗷月士此举的深意,同时嘴角冷冷一笑:“你现在显得有恃无恐,是想用这样的言语来使我因怒火中烧而丧失理智吗?” 嗷月士耸耸肩:“我不喜欢一个凡人用这种语气来和虻山的圣灵对话,你那一天的表现使我们铭记于心,该给你点教训了,放心,你毕竟是大力将军的门下贵客,出于对大力将军的尊敬,我不会要了你的性命,我只会给你留下点印记,作为你对虻山圣灵不恭的惩戒,我要生生吃掉你的一只手,让我想想,是左手还是右手呢?” 嗷月士扫视了陈嵩一眼,再次阴测测的笑了:“右手吧,练武的人右手很多时候要比左手重要。”话音刚落,嗷月士的身形便刷的一下消失了。 陈嵩轻哼一声,又是这般妖术之法,在月夜刺君的那晚,自己也算是见识过了,那么这个苍狼怪的下一步必然是…… 不出所料,嗷月士的身形转瞬间就在陈嵩背后出现,并且戏谑的伸出手,在陈嵩的肩头拍了拍。只待其下意识的一回头,便一口咬住他的咽喉,当然,既然不准备要他性命,那就不必吸血了,令其动弹不得,而后在他有知觉的情况下啃啮他的右手,多么有趣的事情?嗷月士想到这里,露出得意的笑容。 嗷月士的笑容很快凝固,陈嵩并没有下意识的回头,而是一把拿住了自己拍在他肩头的右手。 “我以为你应该知道,我已不是昔日的我。”陈嵩的话语中含着一股傲意,猛的一个背摔,嗷月士右手被制,身不由己,被陈嵩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陈嵩并没有放手,趁嗷月士被摔的头晕目眩,对着他的小腹一脚踏下,嗷月士躲闪不及,小腹间如被重锤猛击,这一下怕不有千斤之力。若是凡人被这一踏击中,早已是肠破肚烂之厄,总算嗷月士千年修炼之体,硬生生的扛下,不过此一踏显然蕴有破御之力,嗷月士虽未遭重创,但腹下却是一阵剧痛,五脏六腑仿佛掉了个个。 嗷月士大惊,这武学高手竟然进展到如此境界?当下便要遁地脱身而出,陈嵩铁枪一指,枪尖泛出青气,逼住了嗷月士咽喉。 “你不知道我哪来的自信?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你们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明,我只要掌握了这种方法,要杀了你们根本就是易如反掌。” 嗷月士掠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又现出冷笑:“倒真的是小看你了,看来你在虻山的这些日子没有白呆。”说话间,嗷月士的身上现出一层黑烟,黑烟缭绕漂浮,很快就飘到了十几步开外,翻腾显形,竟然又出现了个嗷月士。 陈嵩眉头一皱,看着手下所制的嗷月士此刻已变成无灵无知的黯淡躯壳,并渐渐化作飞灰。 “巧术分身,没见识过吧?你也一样小看了我们,虻山四灵可没你想象中那么好对付。”黑烟所化的嗷月士笑道。 陈嵩昂起头,将铁枪摆了个进手的姿势:“那就再来试试?我不想给熊兄惹什么麻烦,在今天,我不会要你的性命,你刚才说,要吃了我的右手,那么我给你回报是……留下你的两只手。” “嘿嘿,你还挺替大力将军着想的。放心,这是我自己找上门来的,你若真杀了我,大力将军也不会有什么麻烦的。”嗷月士龇了龇牙,用瘆人的语调说道。 “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陈嵩淡淡的说道,铁枪平直向前,身形忽然一晃,整个人像是贴地滑行一般,猛的就出现在嗷月士的面前,泛着青气的枪尖带着雄浑的力道,直刺嗷月士喉间。 嗷月士面色一变,对方的攻击防不胜防,已不是昔日那只凭武勇枪术颉颃妖魔的绝煞铁枪了,自己以一敌一,长斗下去还真未必是他敌手。 枪势雄浑,嗷月士不敢硬接,还是以瞬隐移形的方式飘退开去,但他的身影才刚刚在十余步开外现形,陈嵩又是贴地一滑,转眼间又出现在面前,铁枪飞舞,将嗷月士笼罩于枪影之内。 黑气猛然一盛,嗷月士现出了苍狼本相,引项长嗷,气劲迸发,堪堪震开了陈嵩的铁枪一击。 好厉害的陈嵩,不过两招,就逼的自己现出了暴绝之态,嗷月士再不敢掉以轻心,一看陈嵩攻势稍滞,便又闪身飞遁,躲到了凌绝峰的边缘,离陈嵩足有十数丈远。 “你不是说我可以杀了你吗?逃的倒好生利落。”陈嵩讥讽的说道,还是保持着进攻的姿势。 “这里的场地未免太小,不如换个地方再决生死如何?跟我来,如果你有这个胆子的话!”嗷月士忽的将身影一晃,黑气直往北方而去。 陈嵩看的明白,嗷月士飞去的方向正通往那神秘之地---神息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