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这话未免突兀,裴玉娇忙朝常佩看去,她就坐在司徒宛身边,最近越发的瘦,脸上的骨骼都凸显出来,这般近看,才发现有些触目惊心,她想到常佩命不久已,竟不知怎么回答。 常佩轻声笑起来:“我祖籍允州,在我们那儿呢,孩子生下来,多是要认干亲的,只皇家甚少如此,刚才不知怎么就生出这个念头,想让宛儿认你做干娘。” 大抵是担心自己的女儿,怕她死了,无人照顾,裴玉娇笑着拍拍司徒宛的小手:“不管做不做干娘,宛儿要经常来我这儿玩才好其实我也很想生个女儿的,就像宛儿这样可爱。” 她为人母亲了,举止更是温婉,看着司徒宛也有怜惜的表情,常佩道:“宛儿,可听见了?你七婶婶很喜欢你。” 司徒宛笑起来,拉着裴玉娇的手摇摇:“那我经常来看熙儿,七婶定不会嫌弃了?” “当然。”裴玉娇笑道,“我在府里也冷清,你说到做到才好呢。” 司徒宛高兴的答应一声,看向常佩的时候,眸中却藏着悲伤。 她也知道,母亲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可是母亲最近却总是强撑着身体应酬这,应酬那的,就像今日,她虽然心里不太明白,可却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毕竟父亲不太管事儿,她一个小姑娘又能怎么办?母亲,终究会离开她的。 前几日,她就偷听到,母亲已经在嘱咐下人准备后事,语气镇定又冷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 想到这些,她差点哭起来,可她不能哭,叫母亲担心。 指甲在手里心狠狠掐了下,她提口气,嘴角又带着淡淡的微笑。 戏班子在卖力的唱戏,咿咿呀呀。 菊花的清芳盈满了整个园子,韦夫人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笑着与太夫人道:“相公说起当朝名将,头一个便是裴老将军,再者便是裴将军了,称是无世出之英雄,鲜少有人怀这等铁骨丹心,极是崇敬,今日请到太夫人,也是荣幸呢。” 太夫人笑道:“谬赞了,将门弟子本就有保家卫国的职责。” 韦夫人道:“两位将军武艺也高,实则今日请太夫人来,是家有孙儿应春,自小习武,只不曾有名师教导,被相公说是三脚猫功夫丢人现眼,想着那日请裴家将军指点指点,便甚是满足了。” 官夫人间说话都很有分寸,没有说拜师,只是指点指点,双方都留有余地,且裴家世代出将才,身手功夫是一流的,太夫人也不好过分谦虚,笑一笑道:“我孙儿应鸿,应麟也正还在学武,哪日贵府公子想来切磋,也无有不可的。” 真是三两拨千金,从指点,又变成孩子间的切磋了。 韦夫人笑起来,暗道难怪裴家自华国开国后便一直稳如静水行舟,委实嘴皮功夫也不差。 说话间,戏班子陆续便唱完了。 韦夫人今儿请窦老夫人也是有一事儿,当着太夫人的面提起那贾姑娘:“十五岁的年纪了,琴棋书画都习得,也聪明知礼,可怜父亲死了,投奔我这个表姨,我这亲戚间也没个合适的,想着您交际广,无有不通的,请多多留意。” 韦夫人就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不曾有过,年少时与表妹有些情谊,也当真是想用心给表外甥女儿寻个夫婿,今日请太夫人,得知与窦老夫人也有情谊,索性一块儿请了热闹热闹。 窦老夫人也瞧见过那贾姑娘,笑着应下来。 太夫人面色不变,假装没听见。 临走时,常佩领着司徒宛去辞行,韦夫人怜爱的道:“宛儿我是越瞧越喜欢的,这孩子长得也快,一回见一回样子,看着也孝顺,皇后娘娘也总说她好呢,上回竟都提到将来定个什么好夫婿了。” 司徒宛的脸微微发红。 常佩笑道:“这孩子容易害羞。” “姑娘家是该这样。”韦夫人与常佩道,“你好好休养身体。” 常佩答应一声。 坐回轿子里,未免心力憔悴,眼睛一闭差些就睡着,可她怎么能就此去了,她走了,周王妃的位置还不知谁来坐,她常家,她也不太放心,司徒宛将小手伸过来,给她捏肩膀,轻声道:“娘该回去睡会儿觉了。” “觉每日都在睡,急什么呢?”指不定哪日她都要长睡不起的。 司徒宛不知该怎么说。 常佩靠在车上的迎枕上,想着家里的几个侧室,凭着那家世都不可能被抬为王妃,可惜自家meimei,一个心胸狭窄,若是来做王妃,恐是对女儿不好,另一个人又当不起大任,若是走错一步,连累周王府,更是了不得。 她很为难,想着想着,终究撑不住,眼睛闭了起来。 耳边只听得司徒宛的哭声,飘飘忽忽的。 裴玉娇坐着轿子回去,到得家中,司徒修根本不在,也没人传什么话,可见完全没把韦家相请当做一回事儿,仍是到得傍晚才准时回来。 “怎么样?”他问,伸手脱下外袍交予丫环,一边抱了熙儿逗弄。 孩子见到父亲,小嘴儿咧开来笑。 他拿个拨浪鼓在他面前晃。 他小手扑腾的来抓。 裴玉娇坐在海棠纹的椅子上,见父子两个玩儿,叹口气道:“没什么事儿,就是见见面看看花,还听了戏班子唱戏呢倒是二嫂……”她摇摇头,“我觉着有点儿可怜,宛儿也可怜,二嫂还说叫她认我做干娘。” 他手一顿,挑眉道:“你没答应罢?” “当然不会了,认干娘也算大事儿,哪里口头说说就算了的。”她笑了笑,“不过二嫂想让宛儿认我,准是瞧着我聪明。” 上辈子常佩可不曾说过。 瞧她还有些得意,司徒修道:“许是看着好糊弄,不然谁没事儿愿做别人干娘,可有半分好处?” “你这人”裴玉娇气得咬牙,“宛儿很惨的好不好,那也是你侄女儿呢。” 他不说话了,半响道:“你要照拂一二也没什么,只将来的事儿难说。” 常佩去世后,自然会有新的王妃,那司徒宛也会有新的母亲,还用得着她来管?可自家妻子心软,对个小姑娘有几分软心,也是无可厚非,反正二哥的性格父亲是了解的,并无争夺之心,便是走近些,也不会引起多少猜疑。 二人正说着,外头有人禀告,说是宫里许婕妤使人送东西给世子。 看还是要看的,司徒修叫人拿进来。 只是小小一个包裹,因许婕妤到底养大了司徒修,这点子人情往来,司徒恒成还不至于阻止。 裴玉娇好奇:“不知送什么呢,上回那方子倒是有用,你看我瘦了好些。” 她并不知许婕妤曾经做过的事情,到底戒心是不太大的。 司徒修让竹苓打开包裹。 原来有两件小衫儿,还有两样孩子玩得小玩意儿,十分精巧,裴玉娇心想,没想到许婕妤对司徒修还真好呢,这都惦记送一些,她伸手把小衫儿拿出来瞧一瞧,微微一动,竟有淡淡的香气飘出来。 司徒修闻到,脸色一沉,上来把所有东西全塞进去,猛地往地上一扔。 众人都十分惊讶,包括裴玉娇。 “王爷,你怎么了?”她问。 司徒修挥手叫下人退出去,奶娘也赶紧抱着司徒熙去侧间。 看起来很严重,裴玉娇越发奇怪,毕竟许婕妤是好心,她不明白司徒修为何会突然发火,还将东西都扔了。上来摇一摇他手臂,她轻声道:“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是朝堂有什么大事儿不成?” 他突然想起来,所以便不高兴了? “不是。”看她担心,司徒修心想,总归也不好瞒着,或者让她知道也好,他将她抱着坐下来,“刚才你闻到香味没有?” “有。”她点头。 “有毒。” “什么?”她吓一跳,“咱们中毒了?是不是得请太医?熙儿……” “别慌。”他沉声道,“不是那种毒,是专针对我的。” “那你中毒了?”她睁大了眼睛,伸手抚上他的脸,仔仔细细瞧着,但并没看出来异样,“可有不舒服,那还得看太医罢?” 司徒修说到这儿不知道怎么继续,他觉得要是说出那宫人的事儿,她心里肯定不安生,不知该怎么胡思乱想呢,幸好他克制力强,又知晓原因,倒不会有什么,只被人摆弄,这口气着实叫他不悦。 但现在还不是拆穿的时候,他想一想道:“这香对男人身体有害,女人没什么。” 专门要害他,裴玉娇心里突突直跳,觉得面上有些发冷,抓紧他的手问:“你是说,许婕妤她要害你?” 为什么啊,她不是养大司徒修的吗?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便说是为太子之位,可父皇也没有流露出要立司徒修的意思,她这样到底为何? “为控制我,想我一直辅佐五哥,自己却不能翻身做主。”他面色沉静,缓缓道来,好像一点儿都不难过,也一点儿不惊讶,“便是用这毒,等我上瘾了,早晚分不清好坏,只听她的,你知道这意思吗?” 他曲解了这毒,可也说出了许婕妤的用心,上辈子,她便是用这母爱束缚住他,以为她对自己是一片真心,甘愿把自己变成劈斩所有障碍的利器。 声音飘荡在屋里,又好像尘埃般落了下去。 裴玉娇坐在他怀里,不能了解他是怎么说出这话的,抚养自己成人,好似母亲一样的人,竟是只为利用他,若是她,只怕会伤心透了。难怪那时候,他叫她不要太在意许婕妤,原来他早已知道。 可怀着那样的心情,他与司徒璟仍是维持着兄弟的关系,面对着许婕妤,他也淡定自若,他何苦这样呢?她忽然落下泪来,埋在他胸口。 她嫁给他之后,一直快快乐乐的,虽说要管着家,可也好似没做什么,她甚至连烦心的事情都没有,可原来他不是这样的。 皇家还是如她想得一样可怕,什么感情都不能信,哪怕是十几年的养育之情,她想说他可怜,想替他难过,但又不知怎么说。 他轻抚她头发,柔声道:“我认清这个,你该替我高兴,不然哪日做了刀下鬼还不知呢,是不是?” 她嗯了一声,胸口闷闷的。 他低下头轻吻一下她的头顶:“不要伤心了,只要你,熙儿在我身边就行,别的人,我都不在乎。” 温柔又冷酷,她的眼泪忍不住又落下来,好一会儿抬起头搂住他脖子道:“你该早些告诉我,我见到许婕妤,该朝她吐口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就是养大条狗都应该有真情呢,何况是人?她满腔愤怒。 他忍不住笑:“下回你还得忍住,还不到时候。”他道,“五嫂那儿,你不是说要送礼的,今日就送过去。” “还送礼物给他们?”她不可置信。 “是,戏总得演足的。”他低头亲亲她鼻子,“别气了,知道真相便好,你不是说自个儿聪明了? 裴玉娇没奈何只得将要送袁妙惠的东西拿出来,虽然讨厌,明面上的事情确实还得做,毕竟她有喜时,那边也送了许多礼物来。 司徒修朝马毅看一眼,马毅会意,将东西,还有许婕妤送的一个小玩意儿一起包了送去了怀王府。 他站起来要走。 她拉住他,主动搂住他脖子亲吻。 司徒修好笑,这算是要给他安慰的奖励?不过也算了,他对她的殷勤,总是来者不拒的,当下弯腰抱着她便去了里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