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知音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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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这句话许就是他一生的写照了罢 引子 秀秀同蛛娘蹲在后门外头煎药。烈日炎炎,稍嫌荒凉的涂滩升腾出白色的雾气。高师傅那宽厚的背影在雾气中时隐时现,湿泥翻搅的沉闷声响时快时慢的传来。 秀秀揉着被烟熏红的眼睛,然后趁着蛛娘低头看火的时候偷偷丢了块黄连进药壶。 蛛娘似有所觉的抬头闻了闻药壶,心虚的秀秀则慌忙转头去看外头。 “秀秀,快拿鱼篓来” 高师傅的喊声远远传来,秀秀心下一喜,忙答应着跑过去了。 她以为高师傅是抓到了大鱼,不料高师傅却是一脸古怪的用铲子将一团烂泥丢进了鱼篓。 “快回去快回去。”他一面将鱼篓夹在胳膊下,一面赶着秀秀道,“这地方有些不对劲。” 一进客栈,他便将鱼篓丢在了胡嵇的跟前。 喜洁的胡嵇一歪身,却是闲闲的靠在柜台上,只用了疑惑的目光看高师傅。 “快看看,这是我从涂滩里挖出来的。”高师傅徒手拨湿泥,示意胡嵇细看。 胡嵇显出几分厌恶的神色,略瞟了眼便摆手道:“丢出去吧。” 高师傅见胡嵇并不在意,少不得要急道:“你再仔细看看啊” “什么脏东西也叫我看”胡嵇抬手往楼上一指,微怒道,“去找那家伙吧这些日子,他好吃懒做的也歇够了” 高师傅霎时有些尴尬,想了想还是将那烂泥扫回鱼篓上楼去了。 满大堂的客人皆是愣愣的看着那道延伸向二楼的泥水痕迹,有些不明白高师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正靠在青衣腿上假寐的黑三郎听见动静,忙翻身坐了起来。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师傅粗野的从房外冲了进来。 青衣诧异的站了起来,而黑三郎则不满的抬眼道:“你最好有足够重要的事情来找我。” 高师傅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方才小心的将那鱼篓摆在了地上,末了满眼凝重的望着黑三郎。 黑三郎挑了挑眉,这才倾身上前瞧了眼。 青衣紧随其后,眼瞧着那湿泥被摊了开来,显露出了包裹其中的东西。 她先是看见一只被海水泡胀的、颜色惨白的小脚,紧跟着高师傅随手一拨,那小脚的主人便蓦然翻转过身来。 青衣登时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一个模样惊悚的小婴孩儿,他有着极为纤细的手脚,泛着青斑的小小躯体全然不匹配那颗相对硕大的脑袋。 他的眼睛极大,黝黑的眼珠几乎占满了眼眶,眼睑透明的几乎不存在,就那般死气沉沉的瞪着所有望向他的人。 “这是哪里来的孩子”吓得心肝乱跳的青衣下意识偏过头道,“看着着实可怜,还是快快送去埋了吧” “等等“黑三郎面色不改的仔细看了那死婴几眼,随即像是看出了什么般吩咐高师傅道,“将他翻过来。” 高师傅手腕一抖,依言将那死婴翻转过来。 背过脸去的青衣只听得黑三郎啧了一声,随即便是一阵凝重的沉默。 她觉出不对来,挣扎片刻,终究是咬牙回头,去看那死婴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这般严肃的地方。 不过是一个早夭的婴儿,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只有他背上那对突兀的凸起了吧。 黑三郎目不转睛的看着死婴,半响才沉声道:“发现了多少” “不多,就这一个。”高师傅喘着粗气闷声道,“不过离客栈只有一丈远,再往外走几步的话,应该可以挖出更多个来。” 黑三郎出了会儿神,末了满面肃容的摆手道:“拿出去烧了吧。” 高师傅迟疑的默立片刻,因他本就不是聪慧至极的人,是以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少不得要照做了。 青衣探询的拉了拉黑三郎的衣袖。 黑三郎轻轻摸了摸怀里的蛋,然后才轻声答道:“那不是孩子,那是飞蝗的卵。” 自从被林家赶出来后,慕子琪已经风餐露宿一月有余了。 秋夜的风已有些许凉意,他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对月抚琴。 凤凰桐的弦音依然是那般的悦耳,哪怕没有高雅的香,没有上品的清茶,哪怕它的主人已经一身褴褛,它的音色依然是这世间最为难得的天籁。 他憔悴的面容上隐隐透出几分迷醉来,连带着难捱的饥饿感都消减了许多。 “我呸,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不忿的骂声骤然响起,惊得他手下一滑,毁了原本流畅的曲调。 “大半夜的弹什么棉花呢”打断琴音的人犹未解气,继续愤愤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明儿大家伙儿还得早起赶路呢你再弄出噪音来,就休怪我们砸了你那张破琴” 他紧张的抱紧了瑶琴,生怕那说话的人当真来毁了他的琴。 但那人却并不曾起来,琴音一停,他便痛痛快快的翻身继续睡了。 慕子琪忐忑回头,确认那队长工都已经睡熟了,他这才松开胳膊,开始小心翼翼的用琴袋将瑶琴包裹起来。 他心中忧思惆怅,又不能借琴解忧,是以彻夜难眠,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天上那轮明月嗟叹不已。 叹着叹着,他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嘿,醒醒” 睡意朦胧时,他感觉胸口一阵钝痛,顿时就惊醒了过来。 他惶惶然抬头,就见长工们早已整装待发了。 他们的身后是一堆犹在冒烟的焦炭,用来包裹干粮的油纸散乱的丢在地上,无声的昭示着长工们已经吃完朝食了。 腹中饥饿不堪,他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但内心仅存的那点傲气让他不愿开口讨食。因为他只得他们是不会给的,又何必自讨耻辱呢 “快起来”监工头鄙夷的踢了他一脚,继续用言语羞辱道,“一看你这好吃懒做的样子,就知道外头那些人传得话没错了我呸,还自称文人雅士呢,说出来都丢人赖在林家吃穿不说,还勾引人家女儿,林家没打死你已经是行善积德了” 慕子琪被刺得肺腑一阵绞痛,脸色也跟着青了起来。他喘息几下,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没有” “快爬起来赶路了”监工头懒怠听他狡辩,又是骂道,“赶路时就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夜里又讨嫌的弹琴,要不是你,我们早就到地方了。” 慕子琪悲愤交加,又不愿如对方那般粗野蛮横,少不得又隐忍了下来。 一行人赶了半日路,他又饿又困,再加上背着的琴分量也不轻,终究还是被远远地甩在了队伍后面。 待他好不容易赶上队伍,就发现他们早已架了篝火吃起了干粮。 他蜷缩在角落里,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们手里的干粮。 一个长工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只能骂骂咧咧的掰了一块锅盔丢给他道:“你也是晦气,路上只顾那把破琴,害得大家的干粮都被你弄丢了一袋。呐,吃吧,这是最后一顿干粮了,明儿起我们得喝风吃土了” 慕子琪眼睛干涩的看着地上那块滚了沙土的面饼,手指抖了又抖,终究还是捡起来吃了。 今夜又是一个晴夜。待得众人都睡了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将瑶琴拿了出来。 但他不敢弹出声来,只能空悬着手虚弹起来。 无声的一曲终了之后,他轻轻的抹了一下弦结尾,然后对着瑶琴默默的淌了一滴泪。 微弱清越的琴音转瞬即逝,睡梦中的长工们毫无动静。他对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这般悲哀的境地感慨万千。 “唱啊,你怎么不唱了”暗夜中,突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催他道,“你的声音听起来挺好听的。” 慕子琪诧异的四下张望一番,却并不曾看见任何人。 “你的翅膀长的好奇怪。”那莫名出现的声音继续道,“为什么你和我不一样” 话音未落,他手下的瑶琴突然就迸出了一阵尖锐的响声。 他大惊失色,忙俯身抱住了琴。 被惊醒的长工们对着他破口大骂,最为愤怒的监工头更是cao起了一根燃烧的柴火径直朝他怀里的瑶琴砸来。 慕子琪避无可避,只能下意识转身以身体保护琴身。 他仿佛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无力的蜷缩在地上,眼睁睁瞧着对方从他怀里夺过琴,并将它狠狠丢进了火堆之中。 琴弦崩裂的响声凄厉惨烈,他心如刀割,一时间绝望不已。 那把琴陪伴了他十五年,那是他过去的遗留和念想,也是支撑他熬过无数艰苦挫折的支柱,在无数颠沛流离和冤屈羞辱的时光中,唯有它依然一如既往的傲骨铮铮。 他悲鸣一声,霎时如孩童般哭泣起来。哪怕是家破人亡,锒铛入狱的时候,他也依然坚强着站了起来。但如今心灵寄托一旦被毁,他经历过的苦难霎时就如崩塌的高塔,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啧啧啧,看看,大家看看”监工头厌恶的啐道,“我早就看出他是鼻涕软脓包了还不如最末等的奴隶有骨气。照我看,当初抬举他的那官大人定是瞎了眼了亏得皇帝眼明耳亮,早早将他撸下去了。若有他这样的官大人在上头,我们老百姓还不得苦死了。” 他骂骂咧咧的踹了慕子琪一脚,然后又准备去脱他身上的衣裳:“都说贼改不了偷性,那袋子干粮说不定就是你私藏了” 众人一听甚是在理,竟一蜂拥上前来搜他的身。 慕子琪屈辱不堪,硬生生气出一口血来。待要反抗,那些人突然又如潮水般退后了。 “他怀里有东西在动”只听见一个人惊恐的叫道,“妖怪妖怪啊” 他苦笑一声,心道,冤枉他品行不端之后,现在又要说他是妖怪了吗 “快快跑”众人看见那活物从慕子琪怀里探出头来,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当即不顾不管的逃跑了。 慕子琪见他们的恐惧不似作假,不觉心中诧异。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就听得之前那声音突然道:“我把你的翅膀抢回来了。” 他背后一凉,下意识循声低头。 在他的怀里,一双诡异的大眼睛正死死的瞪着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