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复赛结束（上）

    散乱、不规则，却仿佛蕴含着什么规律似的并不让人觉得混乱的建筑碎片，掉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越掉越多，人们脚下的地板也逐渐残破，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有不少人因为没有地方可以站，被周围的人挤了下去。

    上方石块如同暴风雨般下落，下方也随时可能出现把人坑下去的洞，然而密密麻麻地在这里站立着的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把精力投入到这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威胁上。

    人类的感情可以让人类战胜本能，这是人类始终引以为傲的一点。姑且不说其他生物到底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以人类目前的认识水平，这的确是正确的。

    就比如说此刻，帮助在场的玩家们克服了求生本能的，除了知道不会立刻死亡的理智以外，真正影响了玩家们的，还是一种名为“仇恨”的强烈情绪。

    双色球，就是以异常嚣张的姿态把他们困在副本里好几个月，并且让他们看不到离开的希望的罪魁祸首。他们在这里呆的时间还没有长到足以是他们适应副本里的生活，更没有长到可以让他们忘记对罪魁祸首的怨恨。

    所以，依然站在这里的几乎所有玩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被撕成碎片的双色球，同时酝酿着下一波如潮水般的攻击。据说只是打烂衣服并不足够，那么，如果把他一身的套装都打得渣都不剩，又会如何呢？

    怀着这样的疑问，玩家们对逐渐重新拼接起来的双色球再次打出了一次攻击。这次也像上一次一样明显是经过训练地、几乎同时打到双色球身上，唯一有所不同的就是，这一波的攻击只是各式各样的火焰，吞噬、包围的双色球的衣服。

    然而在这疯狂的火焰之间，依稀可以看到，那原本已经散落一地的长袍碎片，非但没有如同预想的一般化为灰烬，已经以未曾碎裂的面具为核心，逐渐恢复原先的人形。而且，更加重要的一点是，隐藏在面具后的那团金黄色的火焰的光芒，完全盖过了他们的魔法。

    “诸位，何必如此激动呢？”双色球的身影还没有完全成型，但他的声音却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清冷、跳脱、隐隐却又仿佛有一丝嘲讽，“我们在过去这段时间，不是一直相处的很愉快吗？为什么一个个都像是被我弄死过一次一样，满怀愤怒呢？”

    玩家们没有理会双色球的台词，首先，面对仇人的时候，还会有闲情听对方辩解，那只能说明仇恨不够强烈；其次，他们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在这里消耗了。之前说过，无论是上方的落石还是下方的坑洞，都会使得他们失去对双色球造成伤害的能力。

    他们能够集中的火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减少，而且双色球也有可能借助突然落下的巨石，或者下方突然出现的坑洞，从他们的包围圈里找到机会逃离，总之，他们的时间非常紧张。

    之所以会等到双色球把这句话说完，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魔法也需要准备时间，要想同时打出达到最佳效果的话，协调的时间也是无法省略的。所以，直到双色球悠然地把那段话说完两秒之后，第二波以低温水系为主题的魔法才姗姗来迟。

    不过不知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双色球并没有趁这两秒钟转移到其他地方，也没有做出任何形式的防御动作，他还在高温火焰中没有完全拼接成功的长袍碎片，便在低温的刺激，以及坚硬的寒冰刀刃的撕扯之下，再一次碎裂，变成了更加细碎的小块。

    “那么，问题来了。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呢？”似乎是双色球的头颅的面具这次没有像上次一样落地，而是就那样漂浮在半空中，在火焰、洪水、以及冰块之间，金黄色的火焰似乎变得比原先更加明亮耀眼，甚至令人不得不移开视线。

    衣物的碎片再次漂浮起来，逐渐在面具下方聚集，而玩家们，下一波魔法似乎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于是，在这里，除了落石的轰鸣之外，就只有双色球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你们没有一个人考虑过这个问题么？我知道你们是想杀我啦，但是，怎么做到这一点呢？”

    说到这里，双色球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嗤笑：“通过我无法锁定位置的未达成分数者把我吸引到这里，这当然是个不错的想法。事实上，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不但被吸引到这里，而且还被困在这了，你们不用担心我在打死这小子之前逃跑。”

    说话间，双色球长袍的一小部分不知不觉已经成型，而从当中，则伸出来了一只看不见手臂的手套，缓缓地握了数次，似乎是活动了几下之后，当中突然出现了一把匕首，接着，便以与先前的缓慢行动形成了巨大反差的敏捷，在空中划出一道光芒，斩向了一旁的小男孩。

    捉虫干部是这个Bug的发现者，这个想法的提出者，为了能让大家信任，把这个计划继续推行下去，虽然他是只死一次就会真的挂掉的NPC，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依然被迫担任了这整个计划风险最大的诱饵的职责。

    对此，捉虫干部自然不是自甘情愿，但是早就预计到会如此进行的他也没有表现出太多不满，唯一的要求就是希望其他玩家到时候反应能快一点，在双色球出现的瞬间就对他进行攻击，以防止双色球一下子就把他秒杀了。

    这种要求一点也不过分，更何况和他们合作进行这个计划的人是骑士。

    之前说过，骑士从一开始就希望团结玩家一起，不要理会复赛，把精力集中到通关目前所在的这一层——也就是杀死双色球上。一开始的三千人中自然不是每个人都赞同他的大家团结起来的倡议，但是经过一番混战之后，剩下的一千多人都算是他的铁杆粉了。

    但即便如此，前途渺茫无期，而且随时都在面对着死亡的威胁的话，这些人的忠诚依然会被迅速地消耗。只靠杀死双色球这一句空话不足以维持他们的热情，所以骑士就随口撒了个谎，给了他们一个确定的目标。

    他说：我们去找苍白之炎吧，我们都知道，他是能带来奇迹的人，他一定有办法的。

    骑士说这话的时候只是想要给一个目标而已，根据他的推算，之前拜托黄金天秤去找小苍等人，一天都过去了还毫无音讯，要么就是小苍死了，要么小苍也在非常远的地方，短时间内不可能会遇到，在此期间，骑士可以想出一个办法来——或者，至少想一个新的小目标。

    结果骑士说完这话转脸第三个房间出门之后就跟小苍一行迎面撞上了。

    骑士当时花了足有一分多钟，认真地考虑了七十八种立刻杀死小苍的方法，以及三十二钟有可能让人相信死掉的那个不是真的小苍的说法。不过就在他准备付诸行动的前一秒钟，从另一个方向过来的萧逸一行人把小苍从死亡的边缘解救了出来。

    捉虫干部讲述了发现、并印证的可能存在的Bug之后，骑士敏锐地意识到，这就是跟随他的一千多玩家所需要和期望的“方法”，于是他和捉虫干部一拍即合，顺手把带来方法的功劳安到了正在苦思冥想的小苍头上，完美地掩盖了他之前的谎言。

    之后，虽然骑士作为一名有原则的玩家，并不是很赞成这种牺牲NPC、尤其还是牺牲NPC小孩的做法，但一来不这样那一千多个人恐怕一多半都没法真正放心，便更谈不上什么团结，二来捉虫干部本人似乎也早有准备，也就这么默许了。

    当然，骑士和小苍还是很小心地安排和布置了对捉虫干部的保护措施。

    回到现在，双色球的行动的确是被阻碍了，然而作为诱饵的捉虫干部并没能如计划一般的成功逃开，先前突然开始的、遍布整个副本的结构崩坏完全超乎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捉虫干部想要不被石头砸死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来选择逃跑路线。

    不过，理所当然的，所谓“周全小心布置的保护措施”，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方案。

    眼看双色球就要击中捉虫干部的时候，他们的计划二也正式开始实行，捉虫干部发动了称号技“利用结束的背叛”，与没有远程攻击手段、所以呆在离这里相当远的地方的小苍交换了位置。

    因为捉虫干部的身高只到小苍的胸口，所以双色球原先精准地指向捉虫干部脖子的一刀就刺入了小苍腹部上方一点的位置。而刺入的这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已经足以令再次经过磨练的优秀玩家苍白之炎反应过来，并作出正确的应对。

    一瞬间，小苍便同时开启了“智慧的力量”、“怒杀术”两个技能，并在心里将对刺伤自己的愤怒彻底引燃，左手去握那只抓到的手——虽然抓了一空，右手还是迅速、毫不迟疑地击向了周围唯一一个可疑的目标，也就是双色球的面具。

    现在的小苍，在《世界之门》游戏内的等级是56级，身体基础能力已经十分惊人，MP值较先前则多出不知多少，“智慧的力量”这一魔法，机缘巧合之下也被小苍改良过，变成了根据烧MP的速度决定加成幅度的可怕魔法。

    在这样的条件下，小苍挥拳的瞬间，便猛地响起了一声几乎盖过周围的爆炸声。通称“音爆”的这一现象是小苍的拳头在这一瞬间超越音速的表征。接着，他的拳头就这么打在双色球的面具上，过了一会，尖锐的呼啸声才传进双色球的听觉中。

    “咔擦——”双色球的面具上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哇哦，二把手，你可真是——”双色球饶有兴趣似的惊呼了一声，抬手，轻轻抚摸面具，而他拂过之处，面具的碎块便纷纷掉落下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面具便几乎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金黄色的火焰有些诡异地在空中摇曳，就在此时，骑士那边的第三波攻击已然到来，而这一次，则似乎是以精神攻击为主题……

    “……不错嘛。”双色球咽回了之前的半句话，轻笑着赞叹了一声。

    在大量精法引起的视野扭曲结束后，还站在这里的人，都睁大眼睛看着四周。

    然而，已经没有金黄色的火焰漂浮在任何一处了。

    剩下的，只是那仿佛无穷无尽的落石，如同暴风雨，倾盆而下。